他輕輕歎息，抬頭望著天邊漸漸傾斜的明月：“從那時起我就變了一個人啦，我封號仍是永樂王，我永遠都把不快樂藏在心底。我立了正妃，之後又納了很多很多姬妾，即便來到江州，我也離不開女人。我是很愛很愛她的，但她也不過是一千一萬中個美麗女人中的一個，她也許比別的女人分得我多一點愛，但這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忘記了，早就忘得幹幹淨淨。”
說完了，他垂下頭，肩膀似不堪重負的耷拉下去，他是謫仙一般的人物，卻背負著數不清塵世的情仇愛怨。
這是一個傳統的政治鬥爭的故事。柳霏在書上見過千百回，這種故事，在每一個朝代都有，在每一個新皇登基時也都可能會有，但是，當她親耳聆聽，當她看見眼前的人那真真切切傷心欲絕、卻又含蓄不露的表情，當她遙想那個曾經號稱“第一美人”的女子在這種鬥爭中成為螻蟻不如的犧牲品，當她看著眼前事實上還隻有二十歲左右的風華少年，想象他從數年前那個隻知追求愛情和耽於幻想的無憂無慮的永樂少年，變成現在城府深藏精於算計的權謀之輩。
她悲從中來。
“……對不起。”
他轉頭向她瞧了一眼，嘴角掛著淒清的微笑：“沒什麼對不起的，剛才是我失禮了，你刺的好，我不應該那樣對你。”
柳霏覺得他還不夠清醒，她根本不是“刺”他的好不好，但這不用多餘的解釋了。
“你快回艙把傷治治吧，流了那麼多血，萬一破相就糟了。”
齊玄瑢笑了笑：“我心裏早就破相了，這點小傷算什麼？”
他看看四周，驚異道：“我怎麼到你這兒來了？”
柳霏無語，鬧了半夜，敢情他都在夢裏呢！
“你喝醉了，我又不知你住哪兒……”
齊玄瑢笑，隨即一凜，“你說，我喝醉了？”
這神態好奇特，柳霏以為他又要發酒瘋什麼的了，趕緊往床裏躲了躲。
齊玄瑢看著她的反映，微微一笑，快步向外麵走去。
他走了……
這晚上這麼大一場風波，竟然就這麼高高舉起，輕輕落下……
不，沒有輕輕落下，這一個晚上發生的事情，深深落在柳霏心裏，她永遠永遠都無法忘記齊玄瑢酒醉時對她所做過的一切，更無法忘記，他講的那個悲哀入骨的故事，以及他悲涼的眼神。
他出去了，是回艙了嗎？這是柳霏催促他做的事情，但她此刻卻有一陣無法掩飾的惆悵。
不對，柳霏忽然想到，他原本沒有立刻離開的意思，而是聽見自己喝醉了似乎很驚訝，這就不打一聲招呼的走了，這麼說，他不是回艙的，他是因為什麼而起了懷疑嗎？他去哪兒了呢？
如果他不是天然喝醉，那就是有人有意讓他醉，這事兒就不太正常了。……他現在出去了，會不會遇到危險？！
柳霏窩在床上再也窩不住，伸手拿過衣裳，一件一件穿得齊齊整整，然後悄悄走出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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