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天，我忍不住了，我想她一個千金嬌小姐，身上隻穿著那天晚上僅餘的小衣，關在黑咕嚨咚的大牢裏，經過這麼三天，她一定害怕，一定知道厲害了。她以後一定能乖乖的了，皇上很疼愛我的，他生氣把她打入大牢也是因為疼惜我，隻要她乖了，我們去求皇上，沒什麼大事，一切照舊。我忍不住了，我就去找她。”
他又沉默了很久、很久。
“我看見她了。”
“……她被掛在大牢的鐵十字架上，無片縷遮體，身上已找不到一塊好肉。她垂著頭，頭上，卻沒有頭發。那不是剪掉的，是一綹一綹被拔掉的。她成了一個血人，象一塊破布似的，垂掛在鐵十字架上，我害怕，驚恐，不敢相信她是我深愛的妻。我顫抖的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嗬……你猜，我看到什麼？”
柳霏比前生看了一百倍恐怖片還害怕，她顫抖，連牙齒輕輕相撞的聲音也聽得見了。
“她的臉沒有被毀容，是她這具身體唯一留存的美麗，也是我還能認得她的標記。但是她的眼睛，已經被刺瞎了，眉毛，也被一根一根的拔掉，她耳朵被人割掉啦，但是聽力還沒有消失，聽見我低低喚她的名字，她張開嘴來，嘴裏的牙齒和舌頭都沒有了，我輕輕托住她的臉，我很害怕，她已經變得這樣醜陋，但是我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她。我要看著她，看清楚，我要知道，是誰害我的妻，永樂王妃，把她害成了這樣子。”
眼淚從他臉上滑過，滑過帶血的傷疤，血淚滾滾。
“她突然激動起來，猛地扭頭，張大沒有牙和舌的嘴巴，往我手上咬去。我那時思維停滯，幾乎反映不過來，就被她咬住了手。但不疼，她已經不能咬痛人了。她頭一歪，就此死去。她死時都是遺憾的，她咬到了我，咬到她生前想殺的人，但是，沒有力量對我造成任何痛楚。”
他低垂下頭，左手虛幻的在空氣裏劃過，仿佛是抱著一個什麼東西。
“我抱著她，緊緊抱著她的頭，她死在我懷裏，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這真好。我謝謝上天，讓我見她一麵，又讓她不再痛苦，因為倘若要我自己動手，雖然她已那樣痛苦，生不如死，我還是下不了手的。”
他臉露微笑，好象懷裏抱著的，就是他妻子的遺體。
柳霏心底一陣陣涼，然而，看到他的表情，卻又止不住被他感動。
“請……節哀。”她低聲說。
齊玄瑢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放下了手，淡淡笑道：“沒事，事情過去很久了，我想起這件事，已不再那麼難過。”
“後來，”柳霏輕輕問，“你為王妃複仇了嗎？”
齊玄瑢搖搖頭。
“沒辦法複仇的。”他說，“從一開始就是個陰謀，她家權勢太大，她祖父是顧命大臣，據說手裏還有密而有發的金旨，她家的存在本就是不合理的，所以一定要被割除。那是一個巨大的陰謀，我看見她，愛上了她，於是糊裏糊塗一腳踩進去，被時時刻刻利用著，卻不自知。在她出嫁時節，她父親和祖父已被入獄，滿門抄斬。她知道，滿朝文武都知道，隻有我不知道。而她之所以落得這麼慘，是因為當初她接受我，卻不理會別人，——得到的報複。我後來什麼都知道了，唯一可做的是懇求皇上，讓她在死去以後，仍然是我的王妃。皇上答應了，我明白這事做得不好，他一點都不高興。她以王妃之禮入葬後，我便趕快高高興興的另立一位王妃，把這件事忘得幹幹淨淨，埋下地底九十尺，永遠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