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述作類(7)(2 / 2)

我國曆代醫家中,善用汗吐下法治病者,子和之後,未之聞也。謂之千古絕響,似不為過。近今醫家處方用藥多尚穩健,能紹子和之箕裘者,蓋亦寡矣。餘數讀子和之書,欣慕子和之法,而不敢一試焉。雖非全由談虎色變,聞雷落箸,畏懼之而不敢用,實為醫家肩負救死扶傷之責。先賢膽大心細智園行方之訓,曆曆在心,故未嚐敢有一藥浪投也。於是求索善用子和之法者,每思以一睹為快,而竟亦了不可得。直至數年前,得遇川沙陳英俊醫師,始知子和之法尚有傳人在。且親服其所授吐下之藥,而體驗益深也,故記其始末,以饗同好。

餘於十年前,一度身體不舒,痰氣阻塞於中,心肝火熾於上,而脾腎不足於內。服清火順氣消痰之藥,兼扶脾土,有效而無大效。商之名家,計無所出。欲用吐下之法,而慮其峻烈。因思丹溪有“倒倉法”,乃以黃牛肉二十斤,熬其汁成琥珀色,空腹飲之。病在上則吐,病在下則瀉,上下兼病則吐瀉交作,祛病如掃。且牛肉補土,病去速而正不傷也。愚意先以小量試之。於是購買牛肉五斤,熬汁去渣,濃縮其汁,僅得大半碗。因數量太少,服後僅泛惡而不吐,更不致瀉。而中焦倍覺阻塞益甚,上下之氣,似被痞隔,頭脹胸悶,眼熱心悸,足脛酸軟,皮膚幹糙若砂紙。時時自覺氣機上冒而不能下達,神情亦稍呆鈍。每日臨證,僅能勉力支持。屢請名家投劑,方證得當,效終不顯,病則日益加甚。四個月後,有緣得見陳英俊先生於其診室。先生年逾古稀,形豐而神采奕然。無論男女童叟,凡來診者,皆先診脈,而後據脈言證,多能若合符節。脈證既符則於其自備之數十味丸藥中選定一種丸藥或處以湯藥,並隨即煎煮使當即服下,服後或吐或不吐,過半小時後再複診脈,然後予另一種丸藥或湯劑,帶回服用。服後必致吐瀉,吐瀉過後,繼以“先清後調”兩法以善其後。清法乃多以丸藥清未盡之內熱。調則開處方兩張,一為寒熱並用之劑,每以桂附與硝黃同投;一為消補兼清之方。先服前者一帖,停藥一日再服後者一帖,複停藥一日再服前者。如此交替服至各四、五劑,再前往診脈吐下,繼以清調,周而複始直至病愈。餘被診脈後,謂是五髒積熱,所言症情鑿鑿。先予“紫葛丸”如梧桐子大者六十粒,下咽即覺辛辣異常,旋感胸中熱辣,慍慍欲吐而未能吐。半小時後複診脈,予“十補丸”六十粒暨清調方藥,囑帶回服用。因路途遙遠,3小時後始到家,已下午3時矣。立即將十補丸服下,入口味甘,帶有人參氣。服藥後1小時,開始劇吐。所吐物盡是褐色粘膩之液,因先服之藥有辛昧,故吐時滿口辛辣,直吐至辣味漸消則吐自止。繼而大瀉數十次,始猶帶糞,後者純為稀水。至夜半尚不能止,以針灸針刺足三裏、內庭二穴,立時止瀉。次日身肢疲軟,而胃納不減,休息一日即體力恢複,吐瀉之後,頓覺胸腹寬暢,三焦通達,神清氣爽而諸症去矣。數月之病,除於一旦,正有不可思議者。陸放翁有句雲:“紙上得來總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誠見道之言也。餘親服吐下之藥而效立見,以切身之體驗,益知為人司命者,子和之書不可不讀,子和之法不可偏廢也。

附一:陳先生為餘所開“清”方

大黃9g黃芩9g黃連6g檳榔16g木香9g附子9g肉桂6g白術9g神曲18g茯苓16g澤瀉12g當歸9g延胡6g青陳皮各9g半夏9g南星6g

附二:陳先生為餘所開“調”方

黃芪18g黨參16g白術9g陳皮9g升麻9g柴胡16g甘草6g當歸6g木香9g檳榔16g

按:服吐下等烈性藥物後,常見“瞑眩”現象,亦即藥物反應之一端也。孟子曰:“若藥不瞑眩,則厥疾不瘳。”然則“瞑眩”現象,益歟?害歟?何以別之?餘於臨證之中,藥物反應者數數見之,其狀各不相同。要凡反應之時,對病者之精神狀態無明顯影響者,則為藥病相當,是藥力祛病之應也。反應之後,自有效驗可見,孟子所說者,即此之謂也。若反應之時,病者之精神狀態明顯受其影響者,如見精神萎頓、正氣不支;或心緒煩亂、意不自守;或言語錯亂、神識不清等,則屬藥不應病,或是藥重傷身之害,速宜設法補救,不可掉以輕心。凡服重藥劇藥者,宜加慎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