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感與死亡歡(1 / 3)

孤獨感與死亡歡

愛因斯坦生來愛孤獨。年幼的時候,別的孩子在院子裏玩耍,他卻很少參加遊戲。在中學裏他是個受漠視的孤苦伶仃的人。他常常說自己總是生活在寂寞之中,是一個孤獨之人。他時常表露自己孤獨的感受:“就我個人來說,總是傾向於孤獨,這種性格通常隨著年齡的增長而越發突出。奇怪的是,我是如此聞名,卻又如此孤寂。事實是,我享有的這種聲望迫使我采取守勢,因而使我與世隔絕。”

從20世紀40年代末起,在愛因斯坦的信中,已經越來越多地流露出對生活厭倦的議論。隨著這些議論,還越來越頻繁地發出一種與要去世的人、與自己生命辭別的憂傷的、盡管是平靜的語調。這種平靜的憂傷,就像一個人有時在寂靜的傍晚感受到的那種情緒。這種情緒絕少進入一個人邏輯上秩序井然的世界觀中,它始終是一種感情上的、無意識的東西。關於存在之不朽的想法,也會使對正在消逝的個人生命的憂傷變為寧靜的、某種透明的和水彩畫般的憂傷。他確實無視個人的死,並對死無動於衷。在愛因斯坦獨特的意識中,非常清晰地表現出伊壁鳩魯式的樂觀主義態度,但它不排除對將要失去的生命的憂傷。這正是愛因斯坦獨特的生命意識,對本人的生命相對的無所謂,對已經死去的和將要死去的親人的強烈的、雖說是平靜的憂傷。這些親近的人則是包圍愛因斯坦個人生命的世界環境。他們一個接一個地離開愛因斯坦:埃倫費斯特、艾爾莎、居裏夫人……一縷又一縷止不住的哀傷侵蝕著愛因斯坦的精神。這種感情又不是純兒女情長式的東西,在愛因斯坦身上,它又與一種理智的孤獨聯係在一起:即無法理解宇宙的和諧,研究統一場論時總是遇到新的挫折,這種挫折還應包括在30年代之後,愛因斯坦走上了一條與大多數物理學家不同的路。所以,物理世界的不和諧與生活世界的不和諧為愛因斯坦式的孤獨留下了雙重的注解。埃倫費斯特以自殺的方式中斷了這種“孤獨”,他把科學家期待的科學的東西,和他在科學上實際做到的事情之間的悲劇性衝突,全然視為主觀的能力問題。而愛因斯坦則不同,雖然他晚年的憂傷與一生的孤獨感也源於此,他視這種悲劇性衝突為個人之外的客觀的東西。由此。他才能坦然地接受科學探索中的一次次失敗,就像他一再引用萊辛的話聊以自慰:“對真理的追求比安安穩穩地占有它更可貴。”

到普林斯頓後不久,愛因斯坦就寫信給比利時王後,抒發自己內心的苦悶:

“我把自己鎖閉在毫無希望的科學問題中,我老了,自從我到此地與社會隔絕以後,更是如此。”

愛因斯坦對這個地方做了這樣的描述:“普林斯頓是一個奇妙的小地方,一個古怪的、專講客套的村莊,裏麵住的都是些趾高氣揚的小神仙。不過,由於擺脫了某些社會習俗,我得以為自己創造適於研究、不受幹擾的氣氛。”

在夏季過去之後,優雅的普林斯頓再一次染上溫室般的學術氣氛。1937年6月愛因斯坦在一封信裏寫道:“我現在像個老光棍似的,住在綠陰叢中的一間漂亮的小房子裏,還是以昔日的喜悅努力鑽研問題。”

在德國的時候,他也不時地入住在一個鄉村別墅裏,過上幾個星期,自己做飯,就像過去的隱士那樣。1929年他在給貝索的信中描述過這種生活。

總之,“孤獨地生活在鄉下”,這句話對於愛因斯坦確實是一個生動的寫照。

在普林斯頓,愛因斯坦似乎願用全部時間來保障對統一場論問題的“孤獨”思考,但他的思考又常被人們打斷。許多人期待愛因斯坦的忠告、幫助、演說。在大多數情況下,他們既得到忠告,又得到幫助,還聽到演說,這就使得情況變得複雜起來。

一個向往孤獨的人在同大量的人打交道,這在全世界科學家中是絕無僅有的。這種局麵不僅同科學家的外部環境有關,而且同他世界觀的內在基礎是聯係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