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趙蔣詩無可貴
袁、趙、蔣盛負時名,而其詩實無可貴。洪稚存、吳人等詩,愈趨愈下,僅可不觀。無足深論。
聰明語不足重
詩詞中淺薄聰明語,餘所痛惡。一染其習,動輒可數十首。無論其不能傳,即徼亻幸傳之後世,亦不過供人唾罵耳。何足為重。
詩詞貴精不貴多
餘友嚐語餘雲:“有全唐詩,不可無全宋詞。有能為是舉者,固是大觀。且不患其不傳也。”然餘謂藉以傳一己之名詞可,欲以教天下後世之為詞者則不可。蓋兵貴精不貴多,精則有所專注,多則散亂無紀。如全唐詩九百卷,多至四萬八千首。精絕者亦不過三千首,可數十卷耳。[餘久有唐詩選之意,約得三千首,此舉至今未果。]餘則僅備觀覽,供彩掇,資諧笑而已。雖不錄無害也。倚聲一途,既有朱氏詞綜,兩宋精華,約略已具,而蒿庵猶病其蕪。更欲集全宋詞,則亦不過壯觀鄴架,於本原無涉,亦可不必。
宋六十家詞蕪雜
宋六十家詞,已病蕪雜,識者宜分別觀之。吳氏宋元百家詞,竹時已失全書,近更無從采訪。然宋、元兩代詞,高者不過十餘家,次者約得三十餘家。合五十家足矣。錄至百家,下乘必多於上駟。博而不精,終屬過舉。
宋詞精絕者約五百餘首
兩宋詞,精絕者約略不過五百餘首。足備揣摩,不必多求也。
詞宜窮正始
白石仙品也。東坡神品也,亦仙品也。夢窗逸品也。玉田雋品也。稼軒豪品也。然皆不離於正。故與溫、韋、周、秦、梅溪、碧山同一大雅,而無傲而不理之誚。後人徒恃聰明,不窮正始,終非至詣。
東坡一派無人能繼
東坡一派,無人能繼。稼軒同時,則有張、陸、劉、蔣輩,後起則有遺山、迦陵、板橋、心餘輩。然愈學稼軒,去稼軒愈遠,稼軒自有真耳。不得其本,徒逐其末,以狂呼叫囂為稼軒,亦誣稼軒甚矣。
唐宋名家流派不同
唐宋名家,流派不同,本原則一。論其派別,大約溫飛卿為一體,[皇甫子奇、南唐二主附之。]韋端已為一體,[朱鬆卿附之。]馮正中為一體,[唐五代諸詞人以暨北宋晏、歐、小山等附之。]張子野為一體,秦淮海為一體,[柳詞高者附之。]蘇東坡為一體,賀方回為一體,[毛澤民、晁具茨高者附之。]周美成為一體,[竹屋、草窗附之。]辛稼軒為一體,[張、陸、劉、蔣、陳、杜合者附之。]薑白石為一體,史梅溪為一體,吳夢窗為一體,王碧山為一體,[黃公度、陳西麓附之。]張玉田為一體。其間惟飛卿、端己、正中、淮海、美成、梅溪、碧山七家,殊塗同歸。餘則各樹一幟,而皆不失其正。東坡、白石尤為矯矯。
汪森詞綜序
汪玉峰[森]之序詞綜雲:“言情者或失之俚,使事者或失之伉。鄱陽薑夔出,句琢字煉,[此四字甚淺陋,不知本原之言。]歸於醇雅。於是史達祖、高觀國羽翼之。張輯、吳文英師之於前,趙以夫、蔣捷、周密、陳允平、王沂孫、張炎、張翥效之於後。譬之於樂,舞Ω至於九變,而詞之能事畢矣。”此論蓋阿附竹之意,而不知詞中源流正變也。竊謂白石一家,如閑雲野鶴,超然物外,未易學步。竹屋所造之境,不見高妙,烏能為之羽翼。至梅溪則全祖清真,與白石分道揚鑣,判然兩途。東澤得詩法於白石,卻有似處。詞則取徑狹小,去白石甚遠。夢窗才情橫逸,斟酌於周、秦、薑、史之外,自樹一幟,亦不專師白石也。虛樂府,較之小山、淮海,則嫌平淺。方之美成、梅溪,則嫌伉墜,似鬱不紆,亦是一病,絕非取徑於白石。竹山則全襲辛、劉之貌,而益以疏快。直率無味,與白石尤屬歧途。草窗、西麓兩家,則皆以清真為宗。而草窗得其姿態,西麓得其意趣。草窗間有與白石相似處,而亦十難獲一。碧山則源出風騷,兼采眾美,托體最高,與白石亦最異。至玉田乃全祖白石,麵目雖變,托根有歸,可為白石羽翼。仲舉則規模於南宋諸家,而意味漸失,亦非專師白石。總之,謂白石拔幟於周、秦之外,與之各有千古則可。謂南宋名家以迄仲舉,皆取法於白石,則吾不謂然也。
詞不必分南宋北宋
詞家好分南宋北宋。國初諸老幾至各立門戶。竊謂論詞隻宜辨別是非,南宋北宋,不必分也。若以小令之風華點染,指為北宋。而以長調之平正迂緩,雅而不豔,豔而不幽者,目為南宋,匪獨重誣北宋,抑且誣南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