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3 / 3)

“我能一眼看出是誰畫的——那張穿著藍綢衣服的女人像,肯定是莫奈畫的;那個戴假發的胖紳士則出自瑞諾茨的手筆。這些都是您家裏人的畫像嗎?”

“這些都是。”

“您對這些前輩的人名都記得嗎?”

“白瑞摩曾詳細地告訴我了,我想我還能背得出。”

“那個拿著望遠鏡的紳士是誰呀?”

“那位是巴斯克維爾海軍少將,他曾在西印度群島羅德尼部下任職。穿著藍色外衣,手拿一卷紙的威廉·巴斯克維爾爵士,在庇特任首相時當過下議院委員會的主席。”

“我對麵的那位穿著黑天鵝絨鬥篷、掛著綬帶的騎士是誰呢?”

“唉,他就是那個怪異傳說的根源,品質惡劣的修果,魔犬的傳說就是從他開始的。”

“你們瞧,他看上去既安詳又和氣的樣子,可他的眼神充滿了陰險毒辣。”

“他一定是修果,沒錯。這張畫布的背麵還寫著姓名和年代‘1647’呢。”亨利爵士肯定地說。

吃過夜宵,亨利爵士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福爾摩斯又把我領回宴會廳。他對那老酗酒鬼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高舉著蠟燭盯著這張顏色暗淡的肖像。

我望著那張有著薄薄的嘴唇、一雙冷漠眼睛的畫像對福爾摩斯說:“你看出什麼眉目了嗎?”

“他像不像一個你認識的人?”

“下巴有些像亨利爵士。”

“有一點,等會兒,”他站在一隻椅子上,左手擎著蠟燭,右臂彎曲著蓋住畫像上的寬簷帽和下垂的長發。

“天哪!”我竟看到斯台普吞的麵孔從畫布裏跳出來。

“怎麼樣,你看出來了吧,我的眼睛久經訓練,能看出任何偽裝。”

“真神了,這就像給他畫的一樣。”

“沒錯,這真是個有趣的返祖遺傳的實例。顯然那家夥是巴斯克維爾家的後代。”

“這麼說,他在製造篡奪財產繼承的陰謀。”

“對,這張畫像恰好給了我們一個迫切需要的線索。華生,咱們算是抓住他了。明晚之前,咱們就可以用一根針、一塊軟木和一張卡片,把他放進貝克街的標本陳列室去了。”

他離開那張畫像時,突然發出了少有的大笑。我不常聽到他笑,隻要他一笑,就說明有人要倒黴了。

第二天早晨我起得很早,可是福爾摩斯在我穿衣服時,正沿著車道從外邊走回來。

“啊,咱們今天得好好地幹他一天!今天就能見分曉了,網是全部下好了,咱們就要往回拉了。”他搓著雙手興奮地說。

“你去過沼地了嗎?”我問他。

“我和忠實的卡特萊聯係了一下,告訴他我安然無恙。另外,我已經給王子鎮發了一份關於塞爾丹死亡報告,相信你們誰也不會因為這事惹麻煩了。”

“下一步如何行動呢?”

“得去找亨利爵士商量一下。看,他來了!”

“早安,福爾摩斯,您真像一個將軍在和參謀長部署一次戰役。”

“華生正向我請求命令呢。”

“我也是隨時聽候差遣,今晚的約會咱們一起去吧。”

“很抱歉,我和華生準備回倫敦。”

“回倫敦?”準男爵的臉上有些不悅。

“是的,我希望您能單獨度過這一關,再說我們回去要比在這有用得多。”福爾摩斯的態度很堅決。

我從準男爵緊鎖的眉頭能感覺出,他為我們要棄他而去深感沮喪。

他冷淡地說:“你們準備什麼時候走呢?”

“吃過早餐就走。我們先坐車到庫姆·特雷西去,華生的行李都在這,他肯定會回來的。華生,寫封信給斯台普吞告訴他你不能赴約。”

“我真想和你們一塊回倫敦,我幹嘛一個人留這裏呢?”

“你得留下來,您不是答應過我聽從我的差遣嗎。另外,我希望您坐馬車去斯台普吞住宅,然後把您的馬車打發回來,讓他們知道您準備走回家。”

“我留下來嗎?回來時要走過沼地嗎?”

“要走過。”

“您不是常常叮囑我不要晚上從那兒走過嗎?”

“但您這一次打那兒走,保證沒事。這對你也是次考驗,我們相信您有信心這樣做的。”

“好吧,我就照您說的去做吧。”

“您對您的生命珍惜的話,您回家從沼地穿過時,除了從梅利瑟宅邸直通格林盆大路的直道外,千萬別走別的方向。”

“我聽從您的吩咐。”

“很好。我真想早點動身,這樣下午就能到倫敦了。”

我聽著他倆的談話很是吃驚,我怎麼也沒有想到他會希望我倆一塊走。這麼危險的時刻,我們怎麼能離開呢,我真不明白。但沒辦法,隻好聽從他的安排。很快,我們跟有些生氣的朋友話別,兩小時之後就到了庫姆·特雷西車站,隨即打發馬車回去。月台上有個小男孩在等著我們。

小男孩見到我們說:“先生,有什麼吩咐嗎?”

“卡特萊,你坐這趟車進城吧。你一到地方,立刻用我的名字給亨利爵士發一封電報,就說若是他找到我丟在那裏的記事本,讓他用掛號給我寄到貝克街去。”

“先生,您放心好了。”

“現在你先去車站郵局問問有沒有我的信。”

一會兒,那孩子帶著一封電報回來了,福爾摩斯瞧了瞧便遞給我。上麵寫著:電報已收到。即攜空白拘票前去。五點四十分抵達。

雷斯垂德“這是我早晨那封電報的回電。咱們還得需要官方偵探的協助呢。華生,咱們這段時間去拜訪勞拉·萊昂絲太太去吧。”

他的作戰計劃已初具眉目,他是想讓亨利爵士向斯台普吞夫婦提起由倫敦發來的電報,就會完全相信我們真的離開了。我仿佛已經看到,我們很快就會網住那條尖嘴梭魚。

勞拉·萊昂絲太太正在她的辦公室裏。福爾摩斯坦率地開始了他的訪問,這一點使她很吃驚。

他說:“我正在調查已故的查爾茲爵士暴死的有關情況。華生大夫已向我報告了您談過的話,您對此事還有隱瞞的地方嗎?”

“我有什麼隱瞞的地方?”她不服氣地問道。

“您已承認曾要求查爾茲爵士在十點鍾時到那門口去。我們知道,那正是他死去的時間和地點。您不覺得這之間有關聯嗎?”

“這些事件並沒有什麼關聯啊!”

“你如果這樣認為,那真是巧合了。坦白地說,萊昂絲太太,我們認為這是一樁謀殺案。根據已有的證據,不僅是您的朋友斯台普吞,就連他的太太也要被牽扯進去的。”

那女士猛地從椅子裏跳了起來,驚呼道:“他的太太?!”

“這事不用再隱瞞了,他的妹妹實際上就是他的妻子。”

萊昂絲太太又坐了下去,兩手緊抓著扶手,激動地說:“他的太太?他還沒有結過婚呀!”

歇洛克·福爾摩斯聳聳肩,沒說什麼。

“您這樣說,給我拿證明來……”她那驚異的眼神,比任何話都更說明問題。

福爾摩斯從口袋裏抽出幾張紙來說:“我到這裏來正準備向您證明,這是一張四年前他夫婦在約克郡拍的相片。背麵寫的是‘凡戴勒先生和夫人’,您不難認出來的。這是幾位可靠的證人寄來的三份關於這對夫婦的材料,他那時開著一所私立聖·奧利弗小學。你看看,是不是這兩個人。”

她看了看倆人的合影,然後抬起頭來望著我們,板著麵孔,冷冰冰地現出一種極度絕望的神情。

她有氣無力地說:“福爾摩斯先生,這人曾向我說隻要我能和丈夫離婚,他就和我結婚。這個壞蛋,沒和我說一句真話,他想法騙我。我一直是他手裏的工具,他對我沒有絲毫真情,我為什麼要掩護他的罪惡呢?您願意問什麼就說吧!我向您發誓,當我寫那封信時,並沒想到會害了那紳士,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了。”

“太太,我怎麼不相信您呢?”福爾摩斯說,“您先把事情的原委說一遍,這樣會好受一些。那封信是斯台普吞建議您寫的吧?”

“是他說,我寫的。”

“等您把信發出後,他又勸阻您不要去赴約?”

“他對我說,為離婚訴訟費而讓別人出錢有傷他的自尊心,還說,他雖是個窮人,也要花盡最後一個銅板,來達到我們的目的。”

“案發後,他曾叫您發誓,決不要說出您和查爾茲爵士的約會吧?”

“對,他說那是一件很神秘的暴死,如果被人知道了我們約會的話,我會遭嫌疑的。我為這事嚇得不敢說話。”

“是這樣,您沒有懷疑過他嗎?”

她猶豫了一下,低下頭說:“我知道他的為人。但他若是對我真誠,我也會永遠對他忠誠。”

“總的來說,您很幸運脫身了呢,”福爾摩斯說道,“您了解他的擔憂,他是清楚的,幾個月來,您都在懸崖邊緣生活,但災難快過去了,萊昂絲太太,我們得向您告別了,不久您就能聽到我們的消息了。”

當我們站在那裏等著由城裏開來的快車時,福爾摩斯說:“咱們破案前的準備工作已完成了,一個個困難都解決了。不久我就能寫出一本完整的近代奇異驚人的小說了。這案子更奇特,咱們現在還沒有掌握確切的證據,但今晚,我們就會製服這個詭計多端的人。”

從倫敦來的快車怒吼著開進車站,一個矮小、但結實得像叭喇狗似的人,由頭等車廂裏下了車。我們三人握了手,雷斯垂德顯然從福爾摩斯身上學了好多東西,對他畢恭畢敬。

雷斯垂德問:“有什麼好事嗎?”

“這事再重要不過了,”福爾摩斯說“今晚,就讓你呼吸一下達特沼地上的新鮮空氣,好把你喉嚨裏的倫敦霧氣趕跑,我想你是不會忘掉這次旅行的。”巴斯克維爾的獵犬

黑暗中,我們三人坐著馬車從庫姆·特雷西往沼地上走。福爾摩斯在行動之前從不讓人知道他的計劃。期待著將要發生的一切的心情,使我們都激動起來。由於馬車夫是雇來的,車上隻能談無關緊要的事,實際上大家都緊張極了。但當我們過了弗蘭克蘭家後,離莊園越來越近,心情卻輕鬆了許多。我們沒有把車趕到樓房門前,而是在靠近車道的大門口下了車。我們付了車錢,並讓車夫回到庫姆·特雷西去。然後,我們向梅利瑟宅邸走去了。

“雷斯垂德,你帶著武器嗎?”

那矮個偵探笑了一下說:“隻要我穿著褲子,屁股後麵有個口袋,準往裏麵擱點什麼。”

“好!我倆也都做好了應急的準備了。”

“這地方可讓人高興不起來,”那偵探說著打了個冷戰,望了望四周陰暗的山坡和格林盆泥潭上麵的霧海,“咱們前麵有一座房子亮著燈。”

“那是梅利瑟宅邸,也就是我們這次旅程的終點了。現在我要求你們一定要用足尖走路,放輕聲音說話。”

我們繼續沿著小路往前走,離那房子約有兩百碼的地方,福爾摩斯把我們叫住,說:“就在這裏吧,右側的山石正好作屏障。”

“咱們就在這裏等嗎?”

“咱們的伏擊不久就要開始了。雷斯垂德,到這條溝來吧。華生,你到那所房子去過,你能說出各個房間的位置嗎?這一頭的幾個格子窗是哪間屋的?”

“是廚房的窗戶吧。”

“再往那邊那個很亮的呢?”

“那一定是餐廳。”

“百葉窗是拉起來的,你熟悉那裏的地形。請悄悄走過去,看看他們正在做什麼。”

我順著小徑輕輕走去,彎身藏在一堵矮牆的後麵。借著陰影我到了一個地方,從那裏可以直接看到沒掛窗簾的窗口。

屋裏隻有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兩個人,他倆麵對麵坐在一張圓桌的兩邊,側麵向著我。斯台普吞興致勃勃地談論著,而準男爵麵色蒼白,心不在焉,可能是他想到要單獨走過那不祥的沼地而心懷擔憂。

正當我望著他們時,斯台普吞忽然起身離開房間,同時亨利爵士又斟滿酒杯,向後靠在椅背上,吐著雪茄煙。我聽到一聲門的咯吱聲和皮鞋在石子路上發出的清脆的聲音,腳步聲走過了我所蹲著的那堵牆那邊的另一條小路。從牆頭上望去,我看到生物學家在一所小房門口站住了,鑰匙在鎖眼裏一擰,他走了進去。接著那間小房裏麵傳來一陣奇怪的扭打的聲音。過了一會兒,我又聽到他擰了下鑰匙,順著原路到餐廳。我看見他倆又在一起了。於是我又悄悄回到我的夥伴們等我的地方,告訴了他們所看到的情況。

福爾摩斯聽了話,問:“華生,你看見那位女士了嗎?”

“沒有”。

“她會在哪裏呢?除了廚房之外沒有一間屋子亮著燈光呀!”

“我想不出她在哪裏。”

正說著,大格林盆泥潭上的濃厚的霧,向我們慢慢飄了過來,積聚得像一堵牆豎在我們的旁邊,又低又厚,界線分明。月光一照,岩崗上閃閃發光。福爾摩斯一麵望著緩緩飄行的濃霧,一麵不耐煩地嘟囔著:“華生,大霧正向咱們靠攏呢。”

“情況嚴重嗎?”

“很嚴重,這要打亂我的計劃啦。咱們能否成功和他的性命安危都要取決於他是否能在濃霧遮住小路之前出來。”我們焦灼地等待著,在我們麵前就是房屋的黑影。下麵那些窗戶裏射出了幾道寬寬的金黃色燈光,向著果木林和沼地的方向照去。其中的一道忽然滅了,說明仆人們已經離開了廚房。這時候,隻剩下飯廳裏亮著燈,裏麵的兩個人還在抽著雪茄閑談。一個是蓄意謀殺的主人,一個是蒙在鼓裏的客人。

像羊毛一樣的白花花的大霧,越來越近地向房屋飄近。一會兒,果木林後麵的牆看不見了。在我們守望的時候,滾滾的濃霧已經爬到了房子的兩角。福爾摩斯急切地用手拍著麵前的岩石,不耐煩地跺著腳。

“他在一刻鍾之內再不出來,這條小路就要被遮住了,再過半個小時,咱們把手伸到麵前都看不見了。”

“咱們退到一處較高的地方去吧。”雷斯垂德說。

當濃霧向我們湧過來時,我們向後退到離房子有半裏遠的地方。那濃白色的海洋依舊向前推進著。

福爾摩斯說:“咱們走得太遠了,他會在走近咱們之前就被人追上的。咱們得不惜任何代價堅守在這裏。”他跪了下來,把耳朵貼在地麵上說:“我已經聽到他走來了。”

一陣迅急的腳步聲打破了沼地的寂靜。我們蹲在亂石中,耐心地盯著麵前那段銀白色的霧牆。他走出濃霧時,驚慌地向四周望了望,然後在清朗的夜色中,他迅速地順著小路走來。他一邊走,一邊心神不寧地左顧右盼地往後望著。

“噓!”福爾摩斯噓了一聲,扳開手槍機頭說:“注意,它來了!”

從徐徐前進的霧牆裏傳來不斷的吧嗒吧嗒聲,我們三個人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兒,不知那裏會出現什麼可怕的東西。我朝站在身邊的福爾摩斯臉上望去,他蒼白的臉上現出狂喜的神情,雙目炯炯有神。忽然,他兩眼猛地向前死死盯住一點,驚異地大張著嘴。就在那時,雷斯垂德嚇得叫了一聲趴在地上。我跳了起來,哆哆嗦嗦地緊抓著手槍。在霧影中向我們奔來的那形狀可怕的東西嚇得我不知所措。那是一隻平時極難看到的黑得像煤炭似的大獵狗,它那張著的血盆大嘴好像在向外噴著火,它的眼睛也亮得像冒火,頸毛和脖子下都在閃爍發光。

這頭龐大的黑家夥,跨著大步,順著小路躥了下來,緊追著亨利爵士。在我們驚得神誌恢複之前,它已從我們麵前跑過去了。接著,福爾摩斯和我一起開了槍,那家夥難聽地吼了一聲,這說明它至少中了一槍。可它沒有停住腳步,而是繼續向前竄去。在小路上遠遠的地方,我們看到亨利爵士正回頭望著,在月光照耀之下,他嚇得麵如白紙,揚起手,絕望地望著那隻對他窮追不舍的大獵狗。

我們的恐懼已被那獵狗痛苦的嗥叫完全消除了,它怕打,那它就不是鬼怪,我們既能打傷它,也就能殺死它。福爾摩斯在那天夜裏跑得格外地快,竟把我像我趕過那個公家偵探一樣甩在後麵。我們向前飛奔時,前麵傳來亨利爵士一聲聲的喊叫和那獵狗發出的深沉的吼叫。我們趕到時,那野獸竄起來撲倒準男爵,向他的咽喉咬去。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福爾摩斯一連氣把左輪手槍裏的五顆子彈都打進了那家夥的側腹。那狗發出了最後一聲痛苦的嗥叫並向空中狠咬了一口,隨後四仰八叉地躺下去,亂蹬了一陣便不動了。我本想再補一槍,可那大狗已經死了。

亨利爵士躺在摔倒的地方,失去了知覺。我們把他的衣領解開,爵士身上並無傷痕,還能及時救醒。他的眼皮抖動了幾下,有氣無力地想要挪動一下。雷斯垂德把他那白蘭地酒瓶塞進準男爵的上下牙齒中間,他的眼睛驚恐地望著我們,有氣無力地說道:“那是什麼呀?什麼東西?”

福爾摩斯說:“不管它是什麼,反正它已死了,我們把您家的妖魔徹底地消滅了。”

躺在我們麵前的四肢伸開的獵狗屍體,其身體的大小和力量真是嚇人。它不是純種血犭曷,也不是純種的獒犬,像這兩類的混合種,外貌凶悍,大得像個牝獅。就是現在死了,那張大嘴好像依然向外滴答著藍色的火焰,它深陷而殘忍的小眼睛周圍現出一圈光環。我摸了摸那發光的嘴頭,一抬起手,我的手指竟也發出光來。

原來是磷在發光。

“這是多狡猾的詭計呀!”福爾摩斯聞著那隻死狗,說,“這並不影響它的嗅覺,亨利爵士,太抱歉了,讓您受了這麼大的驚嚇。我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一隻大狗,霧色未能讓我們截住它。”

“您總算救了我一條命。”

“讓您經曆了這樣一次大險,您還能站起來嗎?”

“再給我喝一口白蘭地,我就什麼都不怕了。請扶我起來吧,您說說接下來怎麼辦呢?”

“您留在這裏吧,今晚您不能再冒險了。我們得離開您了,”福爾摩斯說道,“剩下的事非幹不可,每一分鍾都極其重要,現在證據已齊全了,隻差逮住那壞蛋了。”

我們順著小路快捷地走回去時,福爾摩斯說:“那些槍聲已經告訴他,他已經沒戲了。”

“這場霧可能把槍聲擋住了呢。”

“不會的,他現在已經逃跑了,咱們搜查一下房子就會知道的。”

前門開著,我們一衝而入,匆忙地由這間屋走進那間屋,在過道裏碰到一個神色慌張、衰老的男仆。我們在房子裏沒有找到要追尋的那人的蹤影,最後在二樓上發現有一間寢室的門被鎖了起來。

“裏麵有人!把門打開!”雷斯垂德喊了起來。

屋裏麵傳出低弱的呻吟和沙沙的聲音。福爾摩斯用腳底板往門鎖上麵一蹬,門開了,我們三人端著手槍衝進屋裏。

屋裏並沒有那個膽大妄為的壞蛋,出現在我們麵前的房間,像個小型博物館,牆上裝著一排安著玻璃蓋的小匣,裏麵全裝著供那個一肚子壞水的家夥消遣的蝴蝶和飛蛾。

我們吃驚地發現,中間直立的木樁上麵捆著一個人,那人被布單捆綁得不能出聲。那人被一條毛巾纏著脖子,另一條毛巾蒙住下半部麵孔,上麵露出的兩隻黑眼睛死盯著我們。一會兒,我們就把那人嘴上和身上捆著的東西解下來,斯台普吞太太在我們麵前倒了下去。

“這畜生!”福爾摩斯喊道,“哎,雷斯垂德,白蘭地呢?快把她伏在椅子上,她都昏過去了。”

一會兒,她睜開眼睛問道:“他安全嗎?跑掉了沒有?”

“太太,他從我們手裏是逃不掉的。”

“不是,我說的是亨利爵士,他沒事吧?”

“他一切都好。那隻獵狗已經死了。”

聽了這話,她滿意地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

“感謝上帝!這個壞蛋!看他是怎麼對我的呀!”她猛地拉起袖子露出傷痕累累的胳膊來。“這算不了什麼,他汙損了我的心靈,我成了他作惡的工具和欺騙的對象。”她說著突然痛心地哭了起來。

“太太,您對他情斷義絕了吧,那麼,告訴我們他去哪裏了。如果您曾幫他做過壞事,現在就將功補過吧。”

“他肯定逃到那個地方去了,”她回答道,“泥潭中心的一個小島上,有一座舊錫礦,他把獵狗就藏在那裏,他在那裏做了準備以防不測。”

福爾摩斯端燈走向窗前,望著窗口外羊毛似的霧牆說:“看,今晚誰也找不到走進格林盆泥潭的道路了。”

“我看他是進得去出不來了!”她突然拍手大笑,眼睛裏和牙齒上閃著嚇人的狂喜的光芒,“他今晚怎麼能看清那些木棍路標呢?用來標明穿過泥潭的小路。路標是他和我一起插的,如果我今天能拔掉它們多好呀,那樣他就隨您處置了。”

霧氣未散,任何追逐都是白費氣力。雷斯垂德留下照看房子,我和福爾摩斯陪著準男爵一起回到巴斯克維爾莊園去了。斯台普吞家人的實情不能再瞞著他了,沒想到他竟能勇敢地承受著打擊。但夜間那場冒險讓他的神經受到了創傷,天亮之前發起高燒神誌不清地躺在床上,摩梯末大夫照顧著他,並和他約好,在亨利爵士恢複飽滿精神之前一起去作一次環球旅行。

在那獵狗死後的第二天清晨,霧不見了,我們由斯台普吞太太引導著找到了一條貫穿沼澤的小路。看著她帶領我們追蹤她丈夫迫切的心情和欣喜,我們能感覺出這個女人的過去有多麼不幸。我們讓她留在一個窄長結實的地麵上,然後沿著插在沼地上小木棍的標誌向前走去。這條曲折的、滿是漂著綠沫的水窪和汙濁的泥坑的小路,不隻一次地使我們失足陷入黑色的泥坑。我們看到曾有人在我們之前穿過這條危險的路,粘土地上的一堆棉草中露出一件黑色的東西。福爾摩斯由小路向旁邊隻邁了一步,就陷進泥潭,直陷到了腰那樣深。若不是我們及時拉他出來,他恐怕再也不會回到堅實的陸地上了。他舉起了一隻黑色的高筒皮鞋,裏麵印著“麥卡斯·多倫多”。

“這個泥浴還值得一洗,這就是亨利爵士丟失的那隻皮鞋。”他興奮地說。

“一定是斯台普吞逃跑時丟在這裏的。”

“對,他讓獵狗聞了鞋味去追蹤後還把鞋留著,當他知道鬼把戲拆穿就逃跑了。我們知道,至少在這裏他還是安全的。”

沼地裏根本不可能找出腳印,如果大地沒有說謊的話,那麼斯台普吞在昨天掙紮著穿過濃霧並沒達到隱蔽之所。這個殘忍的家夥永遠地埋葬在汙濁的大泥潭裏。

我們到了那個壞蛋作惡的小島上,找到很多他遺留下的痕跡,一隻大的駕駛盤和一個裝滿了一半垃圾的豎坑,說明這是一個被廢棄不用的礦坑。旁邊還有支離破碎的礦工小屋,顯然,這兒的惡臭熏跑了開礦的人。在一個小房裏,有一隻馬蹄鐵、一條項鏈和一些啃過的骨頭,說明那裏是隱藏過那隻畜生的地方。旁邊一具還黏著一團棕色的毛骨架,躺在斷垣殘壁之間。

“一隻狗!”福爾摩斯說道,“天哪,這不是摩梯末大夫的卷毛長耳犬嗎?他可以把狗藏起來,但不可能讓它不出聲,華生,你們聽到的怪叫聲看來就是它吼出來的。這隻鐵罐裏的糊狀東西,無疑是那畜生身上發光的混合物。他所以采用這辦法,是受到世代相傳的關於魔狗的故事的啟發,並居心要嚇死查爾茲老爵士。這確實是個惡毒的陰謀,因為這樣不僅可以把要謀害的人置於死地,而且讓周圍的農民相信那個傳說的存在。這樣陰險的人從未見過。”

福爾摩斯向著廣袤而色彩斑駁的泥潭揮舞著他那長長的臂膀,泥潭向遠處延伸著,直到和赤褐色的沼地的山坡連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