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窺測他人心中所想,這是我們的主角和他的朋友們所不擅長的。對於身處行伍的諸人,與其關心未知的未來,還不如將目光投向現在,緊緊抓住當下所能擁有的,譬如茂密的樹叢,還有月光下寧靜的訓練場。彼時在訓練中令眾人恐懼,仿佛遙不可及的台階,在跨過後回首,卻顯得無比溫馨——回家的感覺真是不錯,雖然別離就在明天。
沐浴在戰火中的風雲兒女,見慣了分分合合,都有著一副堪比鋼鐵的強大神經。雖說幾位新丁隻經曆了一場戰鬥,不過生於內憂外患的他們早已初窺門徑。即將離家再度遠行的淡淡鄉愁並沒有讓他們感到什麼不適,相反,年輕人的活潑個性占了上風,他們正抓緊宵禁前最後的時間,與身邊的戰友打著哈哈。毫不意外的,那場勝利成了眾人談論的焦點,一群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們相互大放厥詞,角落裏飛上天空的汽油桶被不少人手中爭來搶去,某架四分五裂地“起飛”的敵機在唾沫橫飛的激戰中稀裏糊塗地有了好幾個主人……為時幾分鍾的扯皮攻擊,在不知是誰將話題引到了“存在疑問的空中戰果”後戛然而止,幾位損友在送出一陣哄笑之後反應過來,紛紛將調侃的矛頭指向一旁的當事人,唯一一個在突襲中射中跑道上移動目標的幸運家夥——駕駛2107的李瀚藻。
“其實這次全隊離勳章還是蠻近的,”李瀚藻背後的司徒福莫名其妙地發出一聲喟歎,在大家接茬之前向後方連甩幾個“配合我”的眼神,突然間話鋒一轉,“文淵兄,這一切可跟你當天的表現密不可分啊......”拖得老長的聲音,加上眼角的狡猾神色,後麵幾位同仁相視一笑,抱著觀劇般的心情走在後麵,琢磨著如何在隊友打響第一槍之後插一腳進去。
“唔,怎麼?”沉浸在回憶與思念的世界中,神遊物外不能自己的李瀚藻,並沒有注意到話語中濃厚的調侃味道,隻是隨著身體的本能,如同驚夢時的囈語般隨口接上一句。誰都沒有腦後長眼的本事,我們的主角也不例外。身後隊友們臉上陰謀得逞般的笑容漸漸浮現,可惜,當事人依舊渾然不覺。
“文淵,其實你當時隻要鬆鬆手指,或者稍微晚點打開機槍保險,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上前一步拍拍李瀚藻的肩膀,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隻要它離開跑道升空,就能夠榮幸地成為中國空軍擊落的第一架敵機了。幾秒鍾的時間,一場勝利的含金量,就這麼不一樣了......”
“哈哈哈哈......”撇下一旁呈風化狀態的李瀚藻,幾位損友送出一陣不顧形象的狂笑。年輕人嘛,這都正常不過。如初生牛犢般血氣方剛,事事力爭上遊,不落人後。參與突襲的每個人,誰不曾想於空戰中徑奔中軍,直取敵上將首級?可事實殘酷,幸運女神忽視自己而眷顧了其他人。那麼,小小地捉弄一下搶了這個自己風頭的謙謙君子,依他溫潤如玉的性子,想來朋友間的胡鬧,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年輕人之間的笑鬧,附帶著特有的活力,穿過空曠的訓練場上向四周擴散。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遠處隱匿在夜色下的青色小樓,包裹著幽深的靜謐,在月光下顯得越發肅穆。為防止日軍航空隊可能的報複,附近在燈火管製的嚴令下,牢牢披上深黑的長袍,死死地擋住哪怕是一點可能招來敵機的微光。
布簾遮罩的房間內一燈如豆,第四大隊的大腦們齊聚其中。曆時四十餘分鍾的敵情分析與討論後,例會已接近尾聲,桌前的大隊長放下放大鏡,緩緩抬起頭,看向列坐桌前的幾位軍官,頓了頓之後,還是說出了心中的幾句叮囑:“按航委會命令,明天上午我乘別隊飛機先行。將上次轉場損壞戰機留在此地修理,其餘人員下午一時出發,由李桂丹駕2101機領航,按隊號順序飛往筧橋。”見眾人並無異議,高誌航滿意地點頭起身,宣布散會。
在走過李桂丹身邊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李桂丹回頭,看到的是一雙肅穆的眼神。麵對自己在航校中的得意門生,高誌航依然是嚴師的口氣,不同的是其中的嚴峻:“老弟,這次,絕不允許出任何差錯。”這次行動關係重大,他不允許再有任何閃失,卻也怕曾經的弟子被重壓擊垮。
結果呢,卻是他自己憂慮過多。如他所料,回複他的語句依然如同往常,鏗鏘有力,在毫不拖泥帶水又充滿信心:“放心吧,長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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