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日雨夜轉場,我大隊損失不小。想必大家心中也是十分憤懣吧。明日,是我大隊與日軍的初戰。前線29軍弟兄頂著小日本飛機轟炸,與日寇來回拉鋸損失慘重。我們明天的任務,即突襲日軍百靈廟機場,將對方機隊盡數殲滅。初次上陣,緊張在所難免。大家當牢記平日要領,保持隊形,隨時注意隊官指示命令,避免不必要的錯誤。就讓那些驕狂無比的日本人明白,中國,就是他們的葬地!
明日突擊集群於淩晨五時進行起飛準備,今晚各中隊地勤對飛機,航彈等再做一次檢查,務必保證明日機群任務之順利進行。空勤人員今晚好好休息,散會!”
墨綠色的身影湧出逼仄的指揮室,大隊長的命令被一絲不苟地執行下去。不過,最後一條命令大家顯然無能為力,中日空軍第一戰帶來的激動,初次上陣前的忐忑,首戰必勝的壓力,都讓這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幾乎一夜無眠。場站旁的飛行員宿舍裏,四條精壯漢子在各自床上不停地翻來覆去,聊天的短句不時由屋內飄出。
“瀚藻,明天就是開戰以來的第一戰了……”
“是啊光泰兄,這一天總算是來了。看看大家的表現就知道,這股惡火早就憋得久了。”
“瀚藻,我記得你是第一次上戰場,對吧?”
“自然,二十五年年底四大隊剛剛組建。那時我還是見習官,沒有座機,隻能隨隊部留守,不能和你們一起去西安。這麼說來,你也算是有實戰經驗了,嗬嗬……”
“某種意義上,那並不是對地攻擊,更多的是恐嚇。”悶在一旁的李鵬翔翻了個身,懶洋洋地接到,“沒了東三省,張學良所部早就今不如昔,不再是當年叱吒風雲的東北軍了。防空火力貧弱,對我們毫無辦法。日本人比他們狠得多,裝備也精良許多。不過他們輸在對我們的狂妄,這幾日對平津冀北的轟炸更為劇烈,連市內都逃不過他們的毒手,簡直將我等視為無物。”
“呼”的一聲,軍綠色的被子挾著一陣勁風翻到一邊,李瀚藻猛地坐起,“北平市內?鵬翔兄,怎麼回事?”
“早上剛接到戰報,日軍大舉轟炸,市府、警局、保安司令部、南開大學、女子師範,工業學院等均遭倭人毒手,死者過千……二十九軍放棄北平後撤……”吳光泰自知再瞞也瞞不過,掃了失口後尷尬的李鵬翔一眼,索性趿著皮鞋起身,坐到李瀚藻的旁邊,“抱歉了瀚藻,大夥見你這幾天不好過,這兩天戰報索性瞞過你了,真是對不起,開戰前卻告訴你這麼個噩耗……”
“沒事兒……”竭力讓自己的語調顯得輕快,卻沒發現最後一個字都痛苦得變了調,猶如被人掐住脖子,幾經掙紮卻隻能發出幾個嘶啞的音符。整間小屋頓時陷入詭異的寂靜,黑暗中,隻餘一個黑影側靠在床上,上身微微抖動,右手在眼睛部分來回塗抹,而另一個黑影坐在床邊,手臂搭在前者的肩膀上微微搖動,仿佛這是戰友間另一種無聲的語言。
“家裏……還沒有消息傳來嗎?”
沒有人出聲,回答他的隻有無言的寂靜,蔓延在場站上空無邊的黑暗,如壓城的烏雲,亦如難以看見曙光天邊……隻餘得遠處作戰室昏黃的燈泡,如同海上扁舟,在顛簸的浪峰中來回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