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聞秀才結社題詩方按院遊山訪婿(1 / 3)

詩曰:

何人不願鳳鸞儔,君子吟詩賦好逑。

四海求凰須有賦,十年不字獨寒愁。

太真玉鏡非終計,賈午奇香自古羞。

堪笑瀅奔無賴者,於今亦浪說風流。

詳說正德年間,江南蘇州府有個秀才,姓聞名友,表字相如,是蘇州有名的大家,住在胥門裏。父親聞悅,是個舉人,一生正氣,做過一任知縣,因秉性剛直,不會奉承上司,又見宦官擅權,掛冠而歸。母親胡氏是金陵上元人,也是大家,母舅胡完堯,現做刑部郎中。聞公夫婦在三十歲外,才得聞生,自此以後,便沒得生子,夫妻兩人便分別掌中之珠一般珍愛。

聞生自小生得聰明,眉目清秀。四歲上學,過目成誦,到十四、五歲便無書不讀,不獨文字津通,亦且工於詩賦。聞公在林下,專以課子為事,請了一個先生在家。這先生姓杜號了翁,是吳下名士,專好飲酒賦詩,時常與聞公唱和。聞生自幼看見先生與父親做詩,他也就私下學做,所以極做得好詩。

一日,先生社裏傳幾個題目來,正在那裏苦吟。聞生把他題目取來一看,隻見都是些蘇州古跡:館娃宮,響-廊,琴台,西施洞,玩月池,玩花池,吳王井,硯池,香水溪。先生做了幾首,還有“吳王井”、“香水溪”幾個題目不曾做。他就技癢,研起墨來,不消一盞茶時,就揮成一首“吳王井”的絕句:

金輝湧寒波,玉泓開素練。

青山倒影來,疑是芙蓉麵。

才做得完,被先生走來看見了,大加讚賞說:“你後來決當以詩名世。”就遞與聞公看,聞公也不覺大喜。自此以後,遂不禁他。但是父親、先生做詩,他也便依題出韻,酬和幾首,往往兩位老詩人倒不如他的。到了十六歲上,就進了學。許多人家來與他說媒,聞公就要替定親,他說:“孩兒年紀尚小,此時正好讀書,若娶了妻子,未免分心;且立誌中了之後,方才娶妻。”聞公聽得此話,十分歡喜說:“你既有誌如此,我也不強你。”故此雖有媒婆來說,隻是不允。

〔聞生〕止是吟詩作文,與幾個好朋友往來。一個姓富名穀,號子周;一個姓王名之蕙,號楚蘭,都是少年名士。富子周的父親是個進士,卻沒有一些公子氣。王楚蘭是個富家,家道殷實,父親向在揚州開個緞鋪,他卻愛讀書。都比聞生長些,意氣相投,是他性命之交。還有個杜伯子、方石生,都是社中朋友,也相好的。彼此詩文往來,十分契密。

一日,正值三月初旬,牡丹盛開。聞生叫家人把布篷遮了四邊,都把細竹撐起。那牡丹高低疏密,馥鬱非常,聞生賞玩多時,不覺詩興大發,就叫小廝燕喜取筆硯來,對著牡丹,吟成《古風》一首:

姑蘇三月春無主,桃花落地柳花舞。

草堂晝靜午未開,卷簾幾度清明雨。

雨過蒼苔花滿園,紅明綠暗鶯聲繁。

牡丹初綻大如盤,幾枝偏傍南窗暖。

亭亭凝笑複寒羞,我一見之魂欲斷。

姚黃魏紫不足愛,丹霞剪作神仙佩。

國色寧容蜂蝶侵,天香未許芝蘭配。

日照露-無不佳,臨風映水猶多態。

主人惜花惜欲死,日日花間坐不起。

若使花神解舞時,謝公何必東山妓。

名花豔豔不辭紅,對花莫使酒杯空。

今日花開不盡醉,明朝花落生秋風。

君不見,風吹花開還吹落,今日花開不如昨!

可憐人麵不如花,安能常向花間酌?

向花飲,對花歌,日月疾如東逝波;

人生不飲奈花何,花乎花乎奈爾何!

吟罷,燕喜便將鬆茗一杯送與聞生道:“相公請茶!”聞生接茶在手,便想:“有此名花,不可不過二三知己賞鑒。”適逢門役來報:“富、王二位相公在外邊拜訪。”聞生喜之不勝,連叫:“請進來!”一麵親自迎將出去,道:“二兄來得卻好。寒家牡丹盛開,小弟不敢自私,正欲遣小僮奉請,不期二兄光臨,花之幸也!”富、王二人道:“不敢!此來是弟輩之幸也。”途同聞生進坐於花下,大加稱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