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蒲公英壺井榮(1 / 1)

作者簡介

壺井榮(1900—1967),現代女作家。她的家鄉在香川縣小豆島,家裏人以做木桶為業。十五歲在家鄉郵局做職員,後因患病,回家當村役所的職員,並在哥哥影響下,對文學產生興趣。一九四〇年寫的短篇小說《曆》,獲得新潮社文藝獎。戰後出版的童話集《有一棵柿樹的家》,獲得兒童文學獎。戰後寫的《二十四隻眼》,是她的成功之作。以後她又發表了《我的百花故事》等許多作品。

“提燈籠,掌燈籠,聘姑娘,扛箱籠……”

村裏的孩子們一麵唱,一麵摘下蒲公英,深深吸足了氣,“噗”的一聲把茸毛吹去。

“提燈籠,掌燈籠,聘姑娘,扛箱籠,噗!”

蒲公英的茸毛像螞蟻國的小不點兒的降落傘,在使勁吹的一陣人工暴風裏,懸空飄舞一陣子,就四下裏飛散開,不見了。在春光彌漫的草原上,孩子們找尋成了茸毛的蒲公英,爭先恐後地賽跑著。我回憶到自己跟著小伴們在草原上來回奔跑的兒時,也給孫子一般的小兒子,吹個茸毛瞧瞧:

蒲公英

“提燈籠,掌燈籠,聘姑娘,扛箱籠,噗!”

小兒子高興了,從院裏的蒲公英上摘下所有的茸毛來,小嘴裏鼓足氣吹去。茸毛像雞虱一般飛舞著,四散在狹小的院子裏,有的越過籬笆飛往鄰院。

一旦紮下根,不怕遭踐踏被蹂躪,還是一回又一回地爬起來,開出小小花朵來的蒲公英!

我愛它這忍耐的堅強和樸實的純美,曾經移植了一棵在院裏,如今已經八年了。雖說愛它而移植來的,可是動機並不是為風雅或好玩。在戰爭激烈的時候,我們不是曾經來回走在田地裏尋覓野草來麼?那是多麼悲慘的時代!一向隻當做應時野菜來欣賞的雞筋菜、芹菜,都不能算野菜,變成美味了。

我們亂切一些現在連名兒都記不起來的野菜,摻在一起煮成難吃得碗都懶得端的稀糊來,有幾次吃的就是蒲公英。據新聞雜誌的報道,把蒲公英在開水裏燙過,去了苦味就好吃的,我們如法炮製過一次,卻再沒有勇氣去找來吃了。就在這一次把蒲公英找來當菜的時候,我偶然憶起兒時唱的那首童謠,就種了一棵在院子裏。

蒲公英當初是不大願意被遷移的,它緊緊扒住了根旁的土地,因此好像受了很大的傷害,一定讓人以為它枯死,可是過了一個時期,又眼看著有了生氣,過了二年居然開出美麗的花來了。原以為蒲公英是始終趴在地上的,沒想到移到土壤鬆軟的菜園之後,完全像蔬菜一樣,綠油油的嫩葉衝天直上,真是意想不到的。蒲公英隻為長在路旁,被踐踏、被蹂躪,所以才變成了像趴在地上似的姿勢的麼?

從那以後,我家院子裏蒲公英的一族就年複一年地繁殖起來。

“府上真新鮮,把蒲公英種在院子裏啦。”

街坊的一位太太來看蒲公英時這樣笑我們。其實,我並不是有心栽蒲公英的,隻不過任它繁殖罷了。我那個像孫子似的兒子來我家,也和蒲公英一樣的偶然。這個剛滿周歲的男孩子,比蒲公英遲一年來到我家。

男孩子和緊緊扒住紮根的土裏,不肯讓人拔的蒲公英一樣,他初來時萬分沮喪,沒有一點精神。這個“蒲公英兒子”被奪去了撫養他的大地。戰爭從這個剛一周歲的孩子身上奪去了父母。我要對這戰爭留給我家的兩個禮物,喊出無聲的呼喚:

“須知你們是從被踐踏、被蹂躪裏,勇敢地生活下來的,今後再遭踐踏,再遭蹂躪,還得勇敢地生活下去,卻不要再嚐那已經嚐過的苦難吧!”

我懷著這種情感,和我那孫子一般的小兒子吹著蒲公英的茸毛:

“捉燈籠,掌燈籠,聘姑娘,扛箱籠……”

品味

本文是《我的百花故事》中的一節。1952年發表在日本《婦女民主新聞》上。《我的百花故事》是受日本另一女作家吉屋信子的《花的故事》的影響而寫的。壺井榮讀了吉屋信子的《花的故事》後,被彩虹般的世界所吸引,對花的世界感到吃驚,漫遊在百花爭豔的花園裏,於是產生了一定要寫出“我的”花的故事的強烈願望。《我的百花故事》形式上采用了吉屋信子的《花的故事》的手法,內容卻完全不同,物我相融,突出了“我的”感受。

作者以時間為線索,把自己生活中與蒲公英有關的三個時期連綴在一起,結構嚴謹,渾然一體。使作者筆下的蒲公英有聲有色,有氣有骨,有味有態。

“提燈籠,掌燈籠,聘姑娘,扛箱籠……”這首童謠在文章中出現四次,貫串首尾,可說是全文的主題歌。它那質樸的歌詞,輕快的節奏,以及歌聲所反映的孩子們天真無邪的情愫和活潑可愛的神態,有力地渲染了和平歡樂的氛圍,並且構成了這篇散文的基本情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