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入城尋店,但見俱是開滿的,居然沒有空房。踏來踏去,想道:梅翰林後門樓可是空的,灣入弄中不過一丈之路,不為幽僻。況豆腐店不比別店,來的不過近鄰之處,開過三五日,主顧自然都來。一邊計,一邊已走到梅府門首。恰好姚三官擔了腐籃走出來,要往街坊買腐,看見鮑良,問道:“鮑阿哥,今日來此,可又有魚麼?鮑良道:“沒有。因我家婆子道捉魚生意殺生害命,今要改業開個腐店糊口。因大街無房,想及你們府中後門,可是空的?今要認住,特來求見姚大叔,煩姚大叔在老爺麵前方便方便。”姚三官道:“府中後門果是空的,老爺道不謹慎,常要招人賃住。因恐住人不好,反加不謹,是以不果。若是你來,我對老爺說了,諒是肯的。你且在石凳上坐坐,我買了豆腐就來。”姚三官去後,鮑良取出銀包,稱了一錢人事包好,等候姚三官轉來,唱一個喏兒,雙手送去,說道:“這菲儀聊當一壺酒,萬乞姚大叔周旋。日後做了近鄰,還要不時相請。”姚三歡歡喜喜收了進去,見梅翰林獨坐在後廳,便近前說道:“前三月間來賣鯉魚的鮑良,要賃老爺後門空房,做些豆腐生理。小人曉得此人向來忠厚,老爺後門,未免虛檢,賃與此人住了,也可放心。”
梅翰林聽說是前賣鯉魚的,便投了心意,又聽說是忠厚的,回言道:“既是忠厚的,叫他來住便是,隻要小心照管。”姚三討了消息,即轉身出來,對鮑良道:“老爺已應允了,你可擇日移來。”鮑良道:“不知每月租銀多少?”姚三道:“諒來不過四錢一月。你可先拿四錢來成了。日後我家老爺是不論的,隻要照管謹慎。”鮑良道:“這不必言,住了是我的事了。”別過。下午,鮑良寫了租契,稱了租銀,另外一分小包,送與姚三,竟已成了。置辦些豆腐家夥,移進城來。開了幾日,那鄰家都到他店中買腐,果然興頭。正是:
一夢能教魚有命,片言改業腐成家。
但不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回
逼殺紅娘子妒婦潛逃
逐去好先生頑兒肆誌
題辭:
風和日麗,個中正好鬥芳巧。閑尋風情,花枝沉醉了。鶯燕仍啼,何故書聲悄?非同調。嚴師去了,蘭室生荊草。
右調《點絳唇》
話分兩頭。且說燕娘生產滿月以後,壽春奶娘的家公起早走來,對婆子說,要主家稱些銀子用用。奶娘道:“待我對主母說了,稱起在此。你明早來拿。”奶公去了。奶娘等燕娘早飯以後,乘間說起家公來此,因缺柴少米,要求主母還些銀子用用,萬乞主母應應急兒。燕娘見說,即去拜匣中取出銀包,稱起一塊,有五錢重,遞與奶娘。奶娘接了,即走過自己房中,將包頭的烏帕包了,打一個結兒,放在床頭枕邊。次日早間奶公不來拿銀,奶娘也不在心。下午些,燕娘沒情沒興,走到後園丈夫的書房中閑散閑散,見床頭上有一個烏帕兒,內邊結著一件東西。打開看時,是一塊銀子,認得是昨日稱與奶娘的。又把烏帕仔細審看,分明是奶娘一向包頭的。又見床頭上有一本小書,拿起來揭開看時,是一本春書,竟呆了一時。
燕娘向來見奶娘有幾分姿色,恐怕丈夫勾搭,時時在心。況且自從生產之後,丈夫不時在外邊安歇,心中早有疑惑。如今見了這些贓證,即沉吟暗想道:“此銀是我昨日稱與奶娘的,緣何到在此間?況此春書專寫男女做事,何故倒瞞著我,不拿到我房中,反放在孤身獨臥的床上枕邊?這帕兒分明是淫婦盤頭的,這書兒分明是我那王八看了做事的。袖了回來,一麵走,一麵怒火兒往太陽裏爆出來。走到房中,便捉雞罵狗說道:“做婦人家的,也該存三分廉恥。把別人的老公扯來自家身上留著,好不識羞!還虧你的老臉湊看些春書故事兒,一般做事。我雇你在此,要你撫養我的兒子,難道要你勾搭我的老公?”奶娘聽見,起初罵時,還摸不著頭,聽到後邊這兩句,道:“分明是罵我了。這話哪裏說起?”回言道:“大娘,青天白日,莫要屈罵了人。若做這樣勾當的,天雷打殺了我。”燕娘道:“那天雷不來管你這樣事兒。如今這勾當做也做去了,發恁麼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