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和尚(1 / 3)

鄭旭總是這樣,說話隻說無關痛癢的那部分,主語、形容詞、賓語常常被省略,經常讓人莫名其妙,不知所雲。弗洛二德曾對他的語言行為作過細致全麵地分析,認為他是沉迷佛學、精神空虛,真實世界的信號被他大腦皮層錯誤地處理,導致他的語言行為怪異。他母親是一個虔誠的佛教徒,長期的耳濡目染,讓他對佛學產生濃厚的興趣,什麼金剛經、大慈大悲經、救苦救難經、菩薩洗澡經、佛祖夢遊經,他常常是信手拈來,出口成章。他說,從小他就向往深山老林裏的名寺古刹,喜歡過晨鍾暮鼓、粗茶淡飯、無求無欲的寺廟生活。如果他的願望得以實現,那麼少林寺的祖師很有可能不再是達摩;玄奘將會有第四個徒弟,說不定那爛陀寺的壁畫上將會出現他的坐像。但是,無情的現實擊碎了他出家的夢想,他體內的荷爾蒙像個魔鬼無情地控製著他,使他成了理想的叛徒、渴望的奴隸。

他一踏進這所學校就開始後悔。不是因為它是三流的,而是他晚報到了一個星期,眼睜睜地看著詩人捷足先登地追走了蘇莉莉。他是仰天長歎,捶胸頓足,痛心疾首,悔不該當初在家多念了幾天經。雖然他對性感小貓咪的垂涎與日俱增,可是礙於兄弟的情麵和世俗的偏見,也隻有默默地忍受這非人的相思之苦。由於不能在情場上衝鋒陷陣、施展才華、實現抱負,他滿腔的熱血無處可去,隻好一起湧向生殖係統。清晨的夢醒時分、午夜的寂寞難耐都會讓他的海綿體急速充血、過度膨脹、備受煎熬。

為了贖罪,他每天早上向著佛祖吃早飯的方向,雙手合十,默默誦經,請求保佑;每晚洗完臭腳,焚香更衣之後,對著釋迦牟尼的漫畫像三跪九叩,懇求原諒。慢慢地,隨著歲月流逝,飯量變大,他那顆被欲火烤焦的心也趨於平靜。但是,蘇莉莉撩人的倩影還是會不時地闖入他業已平靜的心靈。因此,他的大腦常常發出錯誤信號,以致於念經時地把“阿彌陀佛”念成“阿彌脫貓”。向佛祖致敬的口號都念錯,佛是不會原諒他的!很快,在一個風雨交加的黑夜,幾道刺眼的閃電現過後,佛祖和觀音娘娘用中國好聲音唱著同一首歌,跳著探戈和騎馬舞出現在他的美夢裏,和他作了一次語重心長、推心置腹、發自肺腑的談話,並給他帶來了西天的問候和玉帝的親筆信。同時也毫不留情地指出他在泡妞工作中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並莊嚴宣布:開除佛籍!如果再犯同樣的錯誤,那麼佛祖和羅漢們將會邀請他到西天念經。

醒來後,他頹廢得雙眼不能聚光,一切人和事都恍如仙境,看著似乎在空中飄來飄去的室友,他突然嚎啕大哭。眾問其故。他說他忘記了請佛祖和觀音娘娘吃火鍋、洗桑拿、唱卡拉OK,否則他或許還可以繼續當佛門子弟。當不成佛門子弟,他隻好另謀出路。改天的下午,人們看見他的胸口掛了一個十字架,邊跑邊手劃十字,態度誠懇地念著“阿門!主啊,請務必原諒俺”,手裏還拎著一隻受傷的老母雞,急衝衝地奔向食堂。原來他不再信佛,已皈依基督。真不知道上帝會拿他怎麼辦!

但是不管信什麼教,拜什麼神,他的渴望好像都不能降低,反而越壓製越強烈。沒有女友的日子實在苦悶,再加上天氣炎熱,血流過快,渴望排江倒海般地在體內湧動。百般無奈之下,他隻得每日喝酒、吃花生米、啃蘿卜條來消磨這段難捱的時光。在某次醉酒後,不慎吐露了與前女友的隱私,他在床上的光輝事跡便開始在百姓中流傳。由於口口相傳的斷章取義和某些愛好謠言加工人士的再創作,他的金槍無敵不倒神話便散布到了大中華區的角角落落。甚至有人造謠說,他在一個伸腳不見腳趾的漆黑夜晚裏,赤身裸體地和一群女妖摸爬滾打、刺挑轉頂、含舔吸吹,英勇無比地搏鬥到天明。更離譜的是他們還造謠說:由於這次戰鬥悲壯激烈,時間漫長,其間產生巨大的能量,輻射出χ、γ、α、β等射線,讓喜馬拉雅山變成了活火山,噴出的岩漿釋放出大量的有害氣體,導致了地球的溫室效應,連臭氧層都遭到了史無前例的破壞。真是造孽啊!不過謠言的最後提到,他還是徹底幹淨地消滅了女妖,用那杆不倒金槍為男人增添了亮眼、耀眼、刺眼但不傷眼的護眼型榮譽。

於是,關於他有一根金箍棒的傳說未經核實並經本人簽字同意,便由黃芬紅同學以迅雷不及掩嘴之勢發布到了天涯海角。關於的他戰鬥力是否賽過公犀牛的真實性,室友們向不遠萬裏趕來求證的中華特種動物保護委員會提交了一份長達數千頁的數據和證詞,還附上偷拍的豔照逾萬張。關於他有無真愛的疑問,維納斯、丘比特、紅娘月老和佛祖耶穌、玉帝觀音等一幫高級知識分子自願地組成兩班人馬,正日夜不停地在本土和西天加緊研究論證,希望能在上帝生日那天搞到正確答案,把它作為生日禮物獻給上帝和廣大虔誠的性男欲女。

在爪哇國的西北方,流傳著一句俗話:“豬言不可畏,人言很可畏。”人類的飛短流長沒有什麼生物能擋得住。湯成曾經在夢裏和青年達爾文一起合作過一個大型考察項目《關於史前霸主——恐龍群體非正常死亡之原因的初步研究》。他們發現了一些有趣的現象:那些化石裏恐龍的形狀十分奇特,它都把上肢放在耳朵上,眼睛和嘴巴都睜得大大的,而且有的全身蜷曲,有的把頭放在兩腿之間,有的好像在做狂奔狀。兩位專家進而認為這極有可能是它們和早期智人吵架時,罵不過人類,或聽到人類的謠言,受到驚嚇後恐懼而死。由於謠言的殺傷力太強大,傳播速度超過光速,恐龍們來不及逃跑便滅絕了。鑒於祖先偉大、優秀、先進、光榮、正確的謠言基因被完整地遺傳下來,21世紀人類社會的造謠水平、謠言產量以及緋聞銷售額都得到了大幅地提高。鄭旭很快就得到了“金槍不倒西門小慶”的雅號。他的名氣就像他的海綿體那樣膨脹得很迅速。在全校的女生深夜臥談裏,西門小慶這個熱門詞彙的引用率曾一度刷新校記錄,長期地占據著緋聞龍虎榜的榜首。直到詩人得了憂鬱症,才屈居第二。可見廣大女同學對男同學的身體結構和言行舉止還是很關注的。

對於漫天飛舞的流言蜚語,他瘁不及防地全線潰退。輿論對他很不利,他成了李甲原型、陳世美二世。學校內所有的生物都對他避而遠之,連他寢室裏的老鼠和蟑螂都舉家遷徙。泡妞工作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阻力。女生把他列入壞蛋排行榜的榜首,並通告懸賞:如有人將其變成柳下惠,那麼將獲得黛安芬內衣一件,香奈兒絕版香水一瓶,歐萊雅全係列護膚品一套。另贈,男人迷魂湯一罐,發嗲器一個,媚眼發射裝置一套。男生們也無法接受與此等怪物同在屋簷下,又十分擔心女友的安全,都強烈地要求他立刻出家為僧。一時間,鄭旭如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下,鄭旭的色膽在一點點退化。他一籌莫展。

某日下午,鄭旭獨自一人流竄到了207寢室,看到湯成正在埋頭苦讀精神病學,憂愁地問道:“話刀子傷人啊!他們都叫我西門小慶了!這些鳥人!你知道我是信佛的,再這麼叫下去,我寧願出家當。哎!兄弟我該怎麼辦啊?”

“嘴在別人身上,你管不好的。你所能做的就是調整好自己的心態!”湯成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回答。

“可是老兄,我怎麼覺得別人都在說我壞話呢?”鄭旭又問道。

“所以你要調整心態呀!別人一說話,你就疑神疑鬼的。說明你內心脆弱,承受不了壓力。”湯成提高了聲音,開始教育起鄭旭。

“可能我真的是很脆弱吧。”鄭旭若有所思地說,“最近我還老是做惡夢,而且還是同樣的惡夢。會不會真的是我心理出毛病了?”

“哦?”湯成的語調抑揚頓挫起來,“仁兄速將夢之內容詳細稟報!”他邊說邊興奮坐起來,繼續問道:“老兄做的是美夢嗎?”

“美夢?我倒想做一個啊!那有心情做美夢。”鄭旭哭喪著臉說,“這幾天不知怎麼搞得,一到晚上就惡夢連連,而且做得還一樣。真見鬼了!”

“那是什麼內容呢?”湯成有些迫不及待了。

“什麼內容?”鄭旭摸了摸下巴,無奈地說,“比較模糊,醒來後就忘得差不多了。隻記得在河邊被人拿著槍追殺,不過好像又不像在追殺自己。”

“全身放鬆。再想想,究竟是你在殺別人還是別人在殺你?”湯成追問道。

“肯定是別人在殺我,否則我不會驚醒的。隻是被追殺的那個東西不像一個人,不應該是我。可是看它他被追殺,我就很緊張,我想幫它,那人就來殺我。然後,我好像和它二合為一,想跑可跑不快。”鄭旭很迷茫的樣子。

“哪,那個物體是什麼形狀的?記得清楚嗎?”湯成跳下床,坐到鄭旭身邊,繼續問道。

“圓圓的,黑呼呼的,好像是一隻動物。嗯,也不是特別的像某種動物。”鄭旭模糊地回答道。

“那麼它有腿嗎?會跑嗎?有翅膀嗎?會飛嗎?”湯成盯著鄭旭,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嗯,有翅膀的。不過隻有在最後,那個人開槍,當它展翅飛翔的時候,才看得見。不過,飛得很低,一槍就打中了。”鄭緒好像陷入沉思,“難道說我變成了一隻老鷹,不過老鷹應該飛得很高啊,不可能讓槍給打中的!”

“這麼說你變成了禽獸。不過……”還沒等湯成說完,鄭旭馬上就大聲抗議,“兄弟,不要說我是禽獸好不好?即使是,那也是禽,不是獸!”

“這麼沒啥區別啊!”湯成裝出一臉茫然的樣子,壞笑著繼續說,“好好好!我們繼續分析。我認為你極有可能變成一隻雞,或者是一隻鴨。”說完後,他看到了鄭旭憤怒的眼神,又趕緊補充道:“別急,哥們。聽我慢慢道來。喏,你想啊,如果是什麼老鷹、仙鶴啊什麼的,飛得又高又快,那個人根本打不到。就是麻雀、烏鴉好啦,這些鳥體積小,飛得也不慢呀!也很難打得著。隻有那些雞啊、鴨啊、鵝啊什麼的,飛呢也能飛!但是,飛不高,飛不快,而且還慢,這樣就容易被瞄準了。你說對嗎?”

“老兄,扯什麼蛋啊!我怎麼會變成雞鴨鵝啊?沒道理!不可能!”鄭旭極力否定。

“西門兄……”湯成正要繼續說。鄭旭馬上插了一句:“不要叫西門,聽了惡心。我還是走為上策!”說完,他站起來準備拔腿走人。

“好好好,我喊錯了不是!聽我說完再走也不遲嘛!”湯成一臉壞笑著按下鄭旭,繼續鬼話連篇,“你呢,現在是一個弱者,一個受害者。那麼雞鴨鵝什麼的,則是弱者的象征物。那些小動物的生命就掌握在人手裏,還不是想殺就殺,想吃就吃。所以在潛意識裏,你就很自然地把你自己比作最常見到的家禽,被人到處追殺。”

“嘿,你小子真能編!”鄭旭笑罵道,“不過,我夢裏的那隻鳥飛得還很高啊!雞鴨不是隻能撲騰幾下就不行了嗎?”

“靠,你就不能是野生的!野生的飛行能力強啊!”湯成開心地叫起來,“依我看,你變的是一隻野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