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真正智慧(2 / 3)

布萊第很難抉擇,因為他肩負著重大責任。任何活著的人都不會怪他丟下補給品然後飛回基地,他隻需要報告救生艇的位置就可以了。二十四小時內經過這裏的船一定會將他們救起來。有五個人在這個救援小組裏,他有什麼權利拿他們的生命冒險,在海上降落飛機?

布萊第的心提到了喉嚨,寒氣甚至穿透了他的飛行夾克。要在下麵的怒濤中將飛機安全降落似乎太離譜了。多了兩個人的重量後,要重新起飛那簡直是在冒險,在這種天氣下……什麼危險都可能發生。

他猶豫地看了看救生艇。在下麵的男人還在不停地揮著手。就在這時,一股浪湧進艇裏,那個男人趕快放下他的手扶住救生艇。布萊第做了一個大膽的抉擇,其實他一直都想那樣做,隻是不敢承認罷了。兩個男人坐在救生艇裏在汪洋大海上飄浮著,他們根本無法與暴風雨抗衡。他必須幫助他們——毫無選擇。當他作手勢下令要降落時,他感到海裏的冷水在往他的身上濺,冰冷地刺骨。

飛機降落到海麵上時引起一陣顛簸。

機靈的泰勒迅速地解開安全帶爬到艙尾。當一股浪掃過駕駛艙時,飛機又晃了幾下。在艙裏,通訊員和兩個技師連腳都伸到水裏了。他們試著修補機身上的洞,因為有一排螺絲鬆了。這時,一條繩子被丟到救生艇上。

凶猛的海浪又一次衝進了機艙,引擎也開始搖晃。布萊第敲了敲節流器才讓它穩定下來。艙裏的水愈來愈多,幸好艙尾一切正常。布萊第往後看了看,他看到第二個人也安全地被救上飛機。泰勒爬進駕駛艙,他的衣服緊貼在身體上,他的手再次伸向節流器。

“人都上來了嗎?”布萊第問。

“是的,長官!”

“我們走吧!”

泰勒向前推著節流閥。布萊第發現他們並沒有脫離水麵,飛機隻穿過一道浪。突然一股大浪打在機身上,救援機就動也不動了。此時的情況更加危急,現在已不是兩個人漂在水麵上了,而是七個人。

外麵,水已經衝上了前麵的窗口,所有人都盯著布萊第看。布萊第看了看泰勒,發現他僵坐在位子上,臉色發白,雙眼盯著前方,灰色的浪打上機首。每次巨浪打來,機首就會低一些,關鍵時刻,布萊第抓緊輪盤,準備一搏。

“快點,泰勒,節流閥。”

浪濤越來越大,越來越猛。布萊第感到一股恐怖的寒意。幾乎是直覺反應,他操縱飛機滑動直到與大浪平行。

大浪的威力被化解了,水從機身下分散開去,布萊第轉動機身直到機首突出浪頭,機身也隨後脫離洶湧的大浪。此時飛機的移動速度在增加,已騎在浪上,局麵總算控製住了。機首又抬得更高一些,突然有一股相反方向的急流衝向大浪,飛機就被拋進空中。

現在離海麵已有三百尺高了,布萊第把控製器交給泰勒。他往椅背一靠,才意識到自己的腿很痛,還有他的夾克都濕透了。他冷得發抖,他強迫自己堅持下去,不去想剛才他們差點被淹死的畫麵。現在,他已非常虛弱了,但還要檢查完生還者後,他的任務才算完成。

生還者中的一人正躺在機尾的鋪位上,蓋著一條毛毯。另一個人則拿起一杯咖啡湊到顫抖的嘴邊。

“謝謝,長官,”他說,“我為你的成功感到高興。”

“是呀,我很高興,我們成功了,你的夥伴還好吧?”

“他很快就會清醒的。”

“別擔心,我們先前已經救了一個醫護兵回基地,大約三個小時後,我們就會到達阿第拉了。”

“你說哪裏?”

“阿第拉,阿第拉是我們的基地。”

那個男人吃驚地盯著布萊第,“你沒有收到從基地傳來的消息嗎?”

“什麼消息?”

“最後一個小時他們一直呼叫,阿第拉被強大的海嘯襲擊了,整個基地都淹沒了。你的同僚幾乎差點就被困在那裏。”

“我們的收發器壞了。”布萊第伸直身子然後看著那個男人,“但是,這個消息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在我們的救生艇上有收發器,我們是從那裏聽到的消息。”

布萊第轉身回到駕駛艙。“把地圖給我,”然後告訴泰勒,“調整方向,去約翰斯頓。”

看著地圖上標著阿第拉的黑點,布萊第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如果他當初取消了搜救,那麼現在安全坐在後麵的人還在救生艇裏漂泊,無助地等死。他和他的同伴則很可能飛回基地,繞著那曾經叫阿第拉的地方盤繞回旋——因為沒有了基地傳來的指令,他們會一直盤繞在空中。在他們腳下是灰色的大海。而一小時之後,飛機油箱內的燃料用光了,飛機無法再飛到其他地方去。他們會不停地找尋阿第拉,直到用完最後的燃料——然後墜入海洋。布萊第想著、想著,不禁打了個寒顫,心裏真有些害怕。

布萊第從那種可怕的想像中回過神來,他想:現在飛機上的燃料足夠飛到約翰斯頓島,隻因為他們所救的人碰巧聽到消息。這使布萊第想到他曾經讀過的東西,其內容是有關人與人之間的互相需求的一些說法。

一個很小的搶劫犯被鍾斯太太當場抓住了,但他並沒有被投入監獄,得到的卻是鍾斯太太的熱情招待。臨走時他說了一句:“謝謝你,女士!”

謝謝你,女士

——[美國]蘭斯頓·休斯

一個個子高高的女人,背著一個大皮包,裏麵除了鐵錘和釘子外,什麼都沒有。皮包的帶子很長,隨意地掛在她的肩頭。現在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她獨自走著。忽然,一個男孩從後麵跑上來,想搶她的皮包。說來也是那帶子太不結實了,那個男孩隻稍微用力拉了一下,就被輕鬆拉斷了,而男孩也被自己和袋子加在一起的重量弄得重心不穩,不但未能如願搶走皮包,反倒仰麵摔倒在地,很是狼狽。高個子女人回過身來,準確地朝他穿著牛仔褲的屁股上踢了下去,然後彎下身,一手揪住男孩的襯衫領,不停搖晃著,直到把他搖得暈頭轉向。

“小子,還不去把皮包拿來交給我!”高個子女人命令道。

話雖這麼說,但她並沒有放手,隻是再彎下去一些,好讓那男孩蹲下去撿她的皮包。“你不為你的行為感到可恥嗎?”她繼續說道。

胸前襯衫被緊緊揪住的男孩說:“是的。”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我不是故意的。”男孩的聲音有些發顫。

“你還敢撒謊?”

這時,有兩三個人路過,有的回頭觀望,有的甚至站在遠處觀看。

“現在我放開手,你會跑嗎?”女人問。

“會。”男孩說。

“那我會一直保持這個動作。”女人說。

“對不起,小姐,真的很對不起。”男孩小聲哀求著。

“哼!看你的臉有多髒。我真想幫你洗洗臉。你家裏沒人告訴你要洗臉嗎?”

“沒有。”男孩說。

“那麼,今天晚上就由我來為你洗一洗吧!”高個子的女人一邊說,一邊拖著那個嚇壞了的男孩往前走。

那個男孩有點弱不禁風,他穿著球鞋、牛仔褲,似乎年紀很小,隻有十四五歲的樣子。

“如果你是我的兒子,我會教你如何分辨是非,至少我現在能幫你洗臉。你感覺餓嗎?”

“不餓。”被拖著走的男孩說,“我隻希望你給我自由。”

“我剛剛走過那轉角時,妨礙你做事了嗎?”女人問。

“沒有。”

“可見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女人說:“如果你以為我們的接觸就隻那麼一下子,那你就錯了。等我把你料理完畢,你一輩子都忘不了露耶拉·貝茨·華盛頓·鍾斯太太。”

男孩聽了這句話,額頭上涔涔地冒出汗來,他下意識地開始掙紮。鍾斯太太停下腳步,把他扯到她前麵,架住他的脖子,繼續推著他往前走。到了她家門前,她仍然沒有放開那個男孩,強拉著他走過一條寬寬的通道,進入房子最後麵一間擺設著廚房用具的大房間。她打開燈,讓房門大開著。在這幢房子的其他房間裏,男孩隱約聽見有人在談笑,有幾個房間的門也是開著的,所以他知道房子裏並不是隻有他和那女人。在她的房間中央,那女人仍然控製著他的身體。

“你叫什麼名字?”鍾斯太太問那個男孩。

“羅傑。”男孩回答。

“好,羅傑,去洗手間把臉洗一洗。”此時羅傑終於自由了,羅傑看看門——看看那女人——看看門——然後走到水槽前麵。

“把水龍頭打開,水一會兒就熱,”鍾斯太太拿著一條毛巾遞給男孩,說,“這是幹淨的毛巾。”

“你會送我到監獄去嗎?”男孩一邊問,一邊走向水槽。

“至少不會讓你帶著髒髒的臉離開。我不會帶你去任何地方的。”鍾斯太太說,“我正要回家給自己弄點東西吃,而你卻要奪走我的皮包!天已經很晚了,也許你的晚飯沒還有著落,你吃過了嗎?”

“我家一個人也沒有。”男孩說。

“那我們就一塊兒吃吧!我想你是餓了——或者,剛才就一直是餓著的——所以才冒出搶皮包的念頭。”

“那雙藍色的鹿皮鞋我真的很想要。”男孩說。

“好吧,你不需要搶我的皮包去買鹿皮鞋,”鍾斯太太說:“你可以向我提要求,我會滿足你的。”

“女士?”那男孩看著她,淚水從臉龐滑落。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

男孩擦幹了臉,由於不知道要做什麼好,就又擦了一次,然後轉過身來。他有些不知所措,門是開著的,他可以衝出去,跑過通道,他可以一直跑,跑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但他沒有動。

過了一會兒,鍾斯太太坐在有靠背的椅子上說:“假使我再年輕一次;倘若我想要我得不到的東西……”

兩人又陷入沉默。男孩張開了嘴,然後不自覺地皺起眉頭。

鍾斯太太似乎猜到了男孩的心思,“哼!你以為我接著要說‘但是我沒有搶人家的皮包’,對不對?可是,我並不打算說這句話。”暫停。靜默。“我也做過一些事情,不過我並不打算告訴你,孩子——,如果上帝不知道的話,我也不打算告訴他。每個人都有一些相同的地方。好了,我現在去弄吃的,你就坐在這吧。如果你願意的話,你可以用那把梳子梳梳頭,那樣,你會看起來更可愛。”

瓦斯爐和冰箱放在屏風後麵的角落裏。鍾斯太太站起來,走到屏風後麵。現在,那女人已不再關心那孩子是否會跑掉,也不再擔心靠椅上的皮包會被拿走,但是男孩小心地坐在房間的另一邊,離皮包遠遠的,他認為那位太太能看到他的一舉一動,他不相信那女人已經信任他了,雖然他現在最希望得到別人的信任。

“你需要有人替你買牛奶,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嗎?”男孩輕聲問。

“不需要,”鍾斯太太說,“除非你想喝甜牛奶。我可以用這裏的罐裝牛奶衝可可。”

她從冰箱裏拿出青豆和火腿,然後把它們弄熱,泡了可可,鋪好餐桌。她並未詢問他任何令他困窘的問題,比如住處、家人或是其他什麼問題。倒是吃東西時,告訴他她在某個旅館的美容部工作,晚上下班很晚,也告訴他工作的內容,以及那些來來往往、各種各樣的女人——金發的、紅發的,還有西班牙人。然後給他切了一半一角錢的蛋糕。

兩人用餐過後,鍾斯太太站起來,說:“現在,我給你十塊錢,你拿這十塊錢去買那雙藍色鹿皮鞋。下次,別再打皮包的主意了——因為用不正當手段弄來的鞋子會燙到你的腳。我要休息了,但是我希望從現在開始,你能夠做個好孩子。”

她拉著他的手,把他送到前門,把門打開。

“晚安!好好做人,孩子!”她說。

他走下台階時,隻對她說了一句話:“謝謝你,女士!”除了這句感謝的話,男孩還想對露耶拉·貝茨·華盛頓·鍾斯太太說些什麼,但是一直走到了光禿禿的台階下層,他仰頭看著門內那高個子的女人,隻動了動嘴唇,卻沒再說一句話。就連那句話他都不知如何說出口的,他回頭望著她關上了門。

追悼會上,老郵政局長坦白說,以前關於他妻子不忠的謠言都出自他口,目的隻為了維係他年輕妻子的忠心。這些話使我們覺得受到了侮辱,很慚愧。

在郵局裏

——[俄國]契訶夫

幾天前,我們的老郵政局長的年輕妻子去世了,我和同事們一塊兒去為她送殯。那個美人下葬以後,按照祖輩和父輩的風俗,我們還要回到郵局裏去“追悼”。

薄餅端上來了,那個老鰥夫便開始悲傷地哭泣,說道:

“這些薄餅跟去世的人一樣的紅豔豔,一樣的漂亮!一模一樣喲!”

“是的,”追悼的人同意他的說法,“您的那位太太的的確確是美人兒……頭一號的美人!”

“就是啊……大家一瞧見她都為她的美貌感到吃驚……可是,諸位先生,我愛她,但長得漂亮、性子溫和並不是我愛她的全部原因,因為這兩點都是女人天生的東西,在下層社會裏也常常容易碰到。我愛她是因為她有另外一種精神品質,的確是這樣的,仁慈的主啊!讓我的亡妻升入天堂吧!我愛她是因為她盡管生性活潑、輕浮,可是對自己的丈夫卻忠心不二,雖然我快要滿六十了,我們之間的年齡相差了四十歲,可她對我卻忠心得很!她對我這個老頭子真的很忠心!”

我們和教堂的執事坐在一塊品嚐著薄餅。聽到老局長的哭訴,教堂執事把他的懷疑用響亮的哼哼聲和咳嗽聲表現出來了。

“您的態度表示您不相信我的話,是吧?”鰥夫對他說。

“我怎麼會不相信呢,”教堂執事慌了,“是這樣的……如今年輕的女人可能是非常那個的……什麼幽會啦、用橄欖油加雞蛋拌點辣作料啦……”

“您疑心,那我就把她的忠心證明給你看!我是使用種種方法來維係她的忠心的,那就是說,我使用了戰略性的手段,使用了跟堡壘一類的東西來證明。

“我曆來很精明,她也常常被我擺布,所以我妻子對我不可能不忠心。我們婚姻的床是我用精明的手段保住的。我知道一種像咒語似的話,隻要一念這種話——得,她的忠心根本不容置疑,於是我便可以踏踏實實地睡覺了。”

“這是什麼話呢?”

“這很簡單。我在城裏散布不好的謠言。你們大概也知道這些謠言。我見了人就說:‘我妻子阿遼娜跟警察局長伊凡·阿曆克塞伊奇·沙裏赫瓦特斯基姘上了。’有了這些謠言,誰還敢與阿遼娜勾搭呢?誰願意得罪警察局長呢?所以看見她的人都趕緊撒腿就跑,免得沙裏赫瓦特斯基生氣。嘻嘻嘻。誰都知道,跟那個一臉大胡子的蠢材一打上交道,倒黴的事會一件接一件,他會向上司打五份報告,說你家的衛生狀況不行。比方說,要是他看見你家的貓跑到街上,他就打報告上去,把那隻貓說得像撒了韁的牛一樣瘋狂。”

“這樣說起來,您的太太沒有跟伊凡·阿曆克塞伊奇同居過?”我們驚奇地拖著長音問。

“當然沒有,那都是我編的謊言,嘻嘻嘻……小夥子,我挺巧妙地誆了你們吧?事情就是這樣的。”

聽了這個老頭的一席話,大家都沉默了,空氣裏彌漫著一種異樣的氣氛,我們坐著,一聲不響。我們想到這個胖胖的紅鼻子老頭兒那麼狡猾地騙了我們,覺著受了侮辱,很慚愧。

大約過了三分鍾,教堂執事打破了寂靜,嚷道:“嗯,求上帝保佑您再結一回婚吧!”

我曾在彼得堡雇過一輛馬車,當時,我與馬車夫談得很投機。他的話語裏充滿了悲傷——因為他心愛的妻子去世了。到了目的地,我跳下車並付了車錢,他卻慢慢地掙紮著消失在夜色裏。

瑪莎

——[俄國]屠格涅夫

我曾在彼得堡住過一段時間,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我每次雇街頭馬車,總要和馬車夫聊聊天。

有些馬車夫在夜間工作,我尤其愛與他們談話,他們都是近郊的貧苦農民,趕著上過赭色油漆的小雪橇和羸弱的馬,來到城裏,希望掙些糊口的費用,再省出一些錢去還地主們的代役租。

那一天,我就雇了一個這樣的馬車夫:身材高大,體格勻稱,儀表堂堂,看樣子隻有二十歲的光景。他有一對藍色的眼睛,紅潤的麵頰。他的帽子一直戴到眼眉邊,上麵還帶有補丁,帽子下邊露出卷著一個個小圈圈的淡黃色頭發。他那魁偉的肩膀撐著一件看上去極不協調的厚呢上衣。

他的神情是悲傷和鬱悶的,與他那張漂亮的、沒有胡須的臉極不相稱。

我們的談話很投機。從他的話語裏,也聽得出他的悲傷。

“怎麼啦,兄弟?”我問他,“你為什麼不愉快?難道有什麼不幸嗎?”

小夥子沉默了一會兒,沒有馬上做出回答。

“是的,老爺,是的,”他終於開口說道,“再沒有什麼比這更不幸的了,我的妻子去世了。”

“你愛她嗎?”

小夥子沒有回過頭來看我,隻是低下頭。

“我愛她,老爺。已經過去7個多月了,但我始終不能把她忘掉。我真的很難過……真是啊!她為什麼要永遠離開我呢?她年輕、健壯!僅僅一天功夫,霍亂就奪去了她年輕的生命。”

“她待你好嗎?”

“唉,老爺!”他歎氣時顯得很沉重,“我和她在一塊兒生活得非常幸福!她死時我不在家。所以,我突然在這兒聽到這個消息時,人們已經為她舉行了葬禮——我立刻往回趕,想盡快回到家裏,可是當我趕到家時,已經是半夜了。我跨進自己的小木屋,站在屋子中間,‘瑪莎!瑪莎呀!’就這樣小聲呼喚,隻有蟋蟀在吱吱叫。我傷心地痛哭,坐在小木屋的地板上——還用手掌拍了一下地板!我說:‘你這貪得無厭的東西……是你害死了她……也把我一塊帶去吧!唉,瑪莎!’”

“瑪莎!”他突然壓低嗓子又輕聲呼喚了一聲。他沒有放鬆手裏的韁繩,隻用手套拭去眼角的淚水,抖了抖它,放到一邊,聳了聳肩膀就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我的目的地到了,我跳下雪橇,付給他車錢,然後又多給了他十五戈比,他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雙手抓著帽子,隨後踏著街上空蕩蕩的雪地,在一個嚴寒的灰白色的霧裏,慢慢地掙紮著消失在夜色中。

在未來的二千九百零六年的除夕,北極和南極這兩個規模宏大的地電磁協會總站共同慶祝人類文明的輝煌,但是,就在大家舉起酒杯為古代的英雄們幹杯之際,一位美麗非凡的婦女卻啜泣不止。

幹杯

——[俄國]亞·伊·庫普林

德國加入同盟的日子還有十五分鍾就兩百年了,那個月份、日子、時刻是神聖的。兩百年前,最後一個最頑固、最保守、最閉塞的國家,也是世界一切國家中最後一個具有國家製度的國家——德國,終於下決心離棄那早已陳腐不堪、令人可笑的民族獨立狀態,在全球的歡呼聲中,成為世界自由人的無政府同盟的新成員。按照古基督紀年,這一天是二千九百零六年的除夕。

在北極和南極這兩個規模宏大的地電磁協會的總站,人們以十分自豪、喜悅的心情,迎接著新的第二百個年頭。這是任何地方都無法相比的,近三十年來,成千上萬的技術人員、工程師、天文學家、數學家、建築學家和其他學識淵博的專家,為實現第二個世紀最鼓舞人心、最豪邁的理想,而忘我地工作著。他們決心把地球變成一個碩大無比的電磁軸。為此,他們製作了長約四十億公裏的鋼索,把它的外麵包上樹膠作為線圈,把地球從北到南纏繞起來,在地球南極建起功率非凡的電接收機,最後用無數根導線連接地球的各個角落。他們與地球上的居民保持經常聯絡,距地球最近的那些星球上的人,都忐忑不安地注視著這一驚人的事業。對協會的創舉,多數表示懷疑,而另一些人則提心吊膽,甚至終日食之無味,夜不成寐。

但是,過去的一年協會的成員們用他們的行動取得了輝煌的勝利。地球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磁力使所有工廠開工了,使農業機械轉動了,使鐵路繁忙,使船舶出海次數增多了。它照亮了大街小巷,照亮了千家萬戶,給所有的住宅送去了溫暖。有了它,枯竭的原煤不再為人們所使用;有了它,汙染空氣、破壞市容的煙囪從地球上消失了;有了它,花草、樹木——大地上真正的歡樂——得到了保護,滅絕的危險就此解除了。此外,它為農業帶來聞所未聞的產量,使土地的生產率比原來增長了三倍。

今天,北極站的一位工程師被選為主席,他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高舉酒杯。大家都把頭轉向他。他心情激動地說:

“朋友們!如果你們同意,我立即和我們親愛的、在南極站工作的朋友們聯係。我剛剛收到他們發來的信號。”

會議廳非常寬敞,大得一眼看不到盡頭。這座富麗堂皇的建築物由玻璃、大理石和鋼鐵建築而成,各種奇花異草點綴其中,樹木也千姿百態,與其說它是公共場所,倒不如說是風光獨特的花宮。外麵的極夜現象還在繼續,半年也見不到太陽,但特製聚光器卻使蒼鬱的植物、桌子、千萬名歡快的人的笑臉、支撐著天花板的一根根挺拔的圓柱、絕妙的圖畫、嵌在牆內的雕塑都沐浴在絢爛的陽光中。會議大廳有三麵牆是玻璃的,但是主席身後的那麵牆卻是一塊白色的,那是用特別柔軟、熠熠發光的薄玻璃製成的大銀幕。

現在,在公眾允許的情況下,主席用手指輕輕碰了碰桌上的小按鈕。霎時間,銀幕內部射出耀眼的光芒,但又立即慢慢消散,接著,一座同樣高大、伸向遠方的美麗無比的玻璃宮殿呈現在眾人麵前,那裏的擺設大致與這裏相同,桌子旁邊坐著健壯、俊美的人們,他們容光煥發、衣著輕柔閃光。他們是相距兩萬俄裏以外的朋友,他們相視微笑,頻頻舉杯致意。他們笑著、歡呼著,遠方朋友的話語聲淹沒在了歡聲笑語中。

這時,主席從座位上站起來,地球兩端的朋友和戰友們立即靜了下來,準備傾聽主席的講話。

“我親愛的姐妹兄弟們,女士們,先生們,還有你們,從前愛過我、對此我心靈裏充滿感激之情的姐妹們!聽吧,光榮永遠屬於朝氣蓬勃、美妙無比、廣闊浩瀚的生活,地球上的人,因為他們是地球上惟一的上帝!讓我們讚美人的一切歡樂,讓我們向人的不朽智慧致以崇高的、深深的敬意!

“你們是自豪、勇敢、平等、快樂的人,看著你們,我心裏充滿了無限的愛。我們發揮智慧不受任何約束,我們實現願望沒有任何障礙。我們不懂得服從和權力,我們摒棄嫉妒和仇恨,也摒棄暴力和欺騙。我們每天揭開無數世界奧秘,以更加興奮的心情認識到無止境的和具有巨大威力的是知識,就是死亡也不再使我們感到可怕,因為當我們離開生活時,不再顯現出老年的醜陋。怪異的恐怖在我們眼中消失了,嘴邊沒有詛咒的話語,我們美麗安詳、麵帶笑容,像神仙一般;我們不再焦急不安地拚命抓住生命之酒的殘滴,成為閉上雙眼的疲倦的旅行者。我們的勞動是一種享受,我們的愛情擺脫了奴役與庸俗的鎖鏈,就像花兒一般,多麼自在!多麼美麗!而人類的天才將成為我們惟一的主人。

“親愛的朋友們,我所講的這些事實早已為眾人所知曉,但是,我不能不講這些。今天早晨,我一直在讀一本很好的書,這就是《二十世紀革命史》,它同時也是本可怕的書。

“一個疑問已在我的腦海中徘徊多時了:這莫非是個神話?我感到,九百年前,我們祖先的生活竟是這樣不可想像,他們在過著可怕而荒誕的生活。

“他們就像令人極端厭惡的動物一樣被緊鎖在籠子裏,他們道德敗壞,形態汙穢,醜陋難看,懦弱膽怯,疾病纏身。一個人偷了另一個人的一塊麵包,為了不讓別人看見,便帶到陰暗的角落,躺下來用肚子蓋著它;住房、森林、水源、土地和空氣都是他們互相掠奪的對象。成群貪淫好色、貪婪好吃的浪蕩子與偽善人、騙子、小偷、暴徒結成一夥,唆使一部分醉醺醺的奴隸去迫害另一部分顫抖的白癡,他們依附在腐朽社會的膿包上,他們的生活與寄生蟲沒什麼兩樣。而大地,如此遼闊、美麗的大地,在人們的眼中,卻變得如監獄般狹窄,如墓穴般令人窒息。

“然而,在溫順的牛馬中間,在懦弱、可憐的奴隸中間,那些不願再忍受下去的驕傲的人們,點燃著心靈之火的英雄們卻在瞬間抬起了他們高傲的頭顱。在那個卑鄙、可怕的時代,怎麼會造就出這樣的英雄,這真令我費解!他們高呼著‘自由萬歲’擁到廣場,走在十字街頭,那時,暴力、殘害、殺戮得到沙皇的嘉獎,就在這種可怕的血腥時代,沒有一所私人住宅是可靠的避難所,‘打倒暴君’是英雄們充滿神聖激情的心靈深處的呼聲。

“大路上的石塊被他們正義的熱血染紅了,長期的囚禁逼得他們發瘋,他們被處以絞刑,慘遭槍殺。他們自願拋棄生活的一切歡娛,把為未來人類的自由生活而死視為光榮,他們為正義而犧牲,為人類的自由奉獻自己的生命,他們義無反顧,隻是為了贏得那份光榮。

“各位在座的朋友們,難道你們沒有看見,把黑暗、可怕的過去與我們光明的現在連結起來的是一座由人屍搭成的橋梁嗎?難道你們沒有覺察到,整個人類是被一條鮮血染紅的長河引向光輝燦爛的、全球幸福的浩瀚的海洋嗎?

“永遠紀念你們,無名英雄們!永遠紀念你們,默默無言的受難者!在你們凝望未來、洞察一切的眼神裏閃爍著笑意。你們預見到,我們是得到解放的、強大的勝利者,因而在你們離開人世之際,把遙遙的祝福送給了我們,那個時刻是偉大的、神聖的!

“我的朋友們,讓我們幹杯吧!為那些古時代的受難者幹杯,讓每個人都在自己身上感受到他們平靜的、祝福的目光!”

於是,大家舉起酒杯,默默地懷著赤誠心為紀念古時代的英雄們幹杯。但是,坐在演說者身旁的一位美麗非凡的婦女突然把頭依在他的胸前啜泣著,當他詢問她流淚的原因時,她用勉強可以聽到的聲音答道:

“不管怎樣……我願意在那個時代生活……和他們在一起……和他們在一起……”

一位機靈的崇拜者突然闖進著名演員庫茲金娜的化妝室,瘋狂地吻起庫茲金娜的皮靴,女演員被他的行為驚呆了,當她清醒過來時,崇拜者和皮靴卻神秘失蹤了。

天才的真正智慧

——[前蘇聯]左琴科

庫茲金娜是一位著名演員,她在這條道路上迎來了成功的時刻,觀眾們使勁跺腳,嗷嗷地吼,發了狂地歡呼。她的崇拜者們把鮮花朝台上扔去,喊叫著:“庫茲金娜!庫茲金娜!”

一個崇拜者想穿過樂隊擠上台去,卻被觀眾攔住了。他機靈非凡,轉而向門上寫著“閑人莫入”的房間衝去,在觀眾的麵前消失了。

在演員化妝室裏,庫茲金娜坐在椅子上,心想:“啊!我期望的正是這樣的成功啊!激動人心,人們變得高尚起來的原因是自己的天才所致……”

一陣敲門聲把她拉回了現實。

“誰呀,”她說,“請進。”

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位機靈非凡的崇拜者,他的動作是那麼麻利,女演員甚至連他的臉都沒有看清。

他跪在僵在那裏的庫茲金娜麵前,說:“我愛……我傾倒……”他撿起扔在地上的一隻皮靴就一個勁兒地吻起來。

“對不起,”女演員說,“那隻皮靴不是我的,那是滑稽老太婆的……這才是我的。”

崇拜者立刻抓起女演員的皮靴……他簡直太瘋狂了。

“還有一隻……”崇拜者跪在地上一邊爬一邊嘶啞地說,“另一隻高貴的皮靴呢?”

“天哪!”女演員暗自想,“他愛我已經到了極點!”她於是把另一隻皮靴也遞給他,怯生生地說:

“在這兒……那兒是我的束腰帶……”

崇拜者是如此激動,他抓起靴子和束腰帶,非常莊重地把它們貼在自己的胸前。

庫茲金娜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她想:

“天哪!天才的力量是多麼驚人呀!它使人的感情無可抑製……成功了!我是多麼成功啊!崇拜者們闖到後台來,吻我的靴子……多麼幸福,多麼光榮!”

她越想越激動,她膨脹的心在神遊,她閉上眼睛享受著那美好感覺。

“庫茲金娜!”導演喊了起來,“上場!”

女演員猛地清醒過來,她睜開了眼睛,但卻發現崇拜者和皮靴都不翼而飛了。

後來才查清楚:除了皮靴和束腰帶以外,化妝室還丟失了一盒化妝品和一束假發。滑稽老太婆的一隻皮靴也不見了。那個可怕的崇拜者沒有發現扶手椅底下的另一隻,否則它也會消失的。

助理牧師瓊斯先生因不知道如何從所拜訪的人家裏告辭,而在一個朋友家度過了他的六個星期的休假。隨著最後一天假期的到來,瓊斯先生走完了他一生的旅途。

瓊斯先生的悲慘命運

——[英國]毛姆

我這裏要說的是有些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因為我們非常有自製力,而我說的有些人是在拜訪別人或晚上與人聊天的時候,總覺得告辭是一件難之又難的事。時間在主客之間的閑談中一分一分地逝去,到了拜訪者覺得自己真的該走的時候了,他站起來吞吞吐吐地說:“嗯,我想我……”緊接著主人就說:“噢,你這就要走嗎?時間真的還早哩!”於是拜訪者便有些尷尬,拿不定主意,又找不到恰當的理由,於是接踵而來的便是難堪。

在我所知的這類事情中,我可憐的朋友梅爾帕梅紐斯·瓊斯先生的遭遇可算是最悲慘的例子。他是一個助理牧師,一個非常惹人喜愛的年輕人,才二十三歲。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從所拜訪的人家裏脫身。他是個忠厚老實的人,讓他說謊是萬萬做不到的,同時他又是那麼規矩,從不願失禮。在他放暑假的第一天下午,他去他的一個朋友家拜訪。他有六個星期的休假——他沒有任何事可做。他在那兒聊了一會兒天,喝了兩杯茶,然後他便想告辭了,於是鼓起勇氣說:

“嗯,我想我……”

“噢,別急!瓊斯先生,你真不能再多呆一會兒嗎?”女主人誠懇地留他再坐一會兒。

瓊斯向來不會說謊,於是說:“噢,能,當然,我——可以再待一會兒。”

“那就請別走。”

瓊斯留了下來,竟然喝了十一杯茶,這時,夜幕開始降臨了,他再一次站起身來。

“嗯,現在,”他怯生生地說,“我想我真的……”

“不留下來嗎?”女主人客氣地說,“我以為你可以留下來吃晚飯的……”

“嗯,是可以的,你知道,”瓊斯說,“假如……”

“那就留下來吧,我和我的丈夫都願意與您共進晚餐。”

“好吧,”他有氣無力地說,“那就留下來吧。”他頹然坐回到椅子上,十幾杯茶水讓他很難受。

吃晚飯時,男主人非常熱情。席間,瓊斯從頭到尾都坐在那兒盤算著要在八點三十分告辭。主人一家都在納悶,不知瓊斯到底為何悶悶不樂,也許他有些呆頭呆腦吧。

女主人想“打開他的話匣子”,於是吃完飯後就拿出照片來給他看。她把家裏的所有照片全都拿了出來,那可是她珍藏了多年的照片——其中有男主人的叔叔和嬸嬸的照片,有女主人的哥哥和他的小兒子的照片。屬那張男主人的叔叔的朋友穿著孟加拉軍服的照片最有趣,男主人爺爺的同事的狗的照片是其中拍得最好的照片,還有一張是男主人在一次化裝舞會上扮演魔鬼的照片。

到八點三十分的時候,瓊斯已看了七十一張照片,大約還有六十張沒看。瓊斯站了起來。

“現在我得告辭了。”他以懇求的口吻說。

“告辭?”主人說,“剛剛八點三十分,你有什麼事要去辦嗎?”

“沒什麼事。”他承認,接著又悶聲悶氣地說了說他將有六個星期的休假,然後苦笑了一下。

此時,主人家的寶貝兒子——那個可愛的小調皮鬼跟瓊斯先生開了個小玩笑,他藏了瓊斯先生的帽子,因此男主人說瓊斯先生非留下來不可了,於是就請瓊斯一起閑聊。男主人一邊喝茶一邊和瓊斯聊天,於是,瓊斯又一次留了下來。他時時刻刻都想果斷地離去,可就是辦不到。後來男主人開始厭煩瓊斯了,他正話反說,用話挖苦瓊斯:瓊斯先生最好留下來過夜,我們可以給您提供一張臨時的床鋪。瓊斯誤解了他的本意,竟熱淚盈眶地向他連連道謝。於是男主人便把他安頓在一間空房裏,既生氣又無可奈何,隻好在心中狠狠地詛咒他。

第二天早晨起床,吃完早飯,男主人進城上班去了,留下瓊斯和在家的寶貝兒子玩。瓊斯傷心透了,他非常生氣,這一天他一直在琢磨離去的辦法,可他又左右為難,他覺得他根本沒法脫身。男主人傍晚下班回去,發現瓊斯居然還在他家,大感吃驚和惱火。他想用什麼辦法讓他離開,但又不能得罪他,於是就說,他認為該向瓊斯先生收房租和夥食費了,嘿嘿!那個不幸的小夥子目瞪口呆了一陣子,然後緊緊握住男主人的手,把一個月的食宿費放在男主人的手上,而且還情不自禁地似孩子般抽泣起來。

在接下去的一個月裏,瓊斯神情憂鬱,讓人難以接近。當然,他整天都是悶在客廳裏,由於缺少新鮮空氣加之又缺乏鍛煉,他的身體很快就顯得不行了。他每天消磨時光的方法就是看照片、喝茶。他常常一站就是幾個小時,盯著男主人叔叔的朋友穿孟加拉軍服的照片——像白癡一樣說話,有時還發毒誓,他顯然已經精神失常了。

最後,瓊斯先生終於撐不住了,身體和精神完全垮了。人們把他抬到了樓上,他發燒得很厲害,可以說神智不清了。後來病情進一步惡化,很可怕,他誰都不認識了,連男主人家的那些照片上的人物都不認識了。有時候,他會從床上驚坐起來,尖叫道:“嗯,我想……”緊接著又倒回到枕頭上,同時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大笑也會伴隨而來。過一會兒,他又會跳起來,大叫道:“再來一杯茶,再拿些照片來!再拿些照片來!哈!哈!”

一個月的痛苦折磨過後,在他的假期的最後一天,他去世了。人們說在他臨終之際,他臉帶自信的美麗微笑坐在床上,說:“啊!美麗的天使已經來召喚我了,這次我真的該走了,朋友們,再見了!”

他的靈魂掙脫了囚禁它的牢房,其速度之快就像被追捕的獵物越過花園的籬笆一樣。

理查德本來計劃效仿偵探小說《雪比亞麻布更白》謀殺自己的嬸嬸,以便盡早得其遺產,不想計劃中嬸嬸的命運卻降臨到自己頭上。

雪比亞麻布更白

——[英國]貝內特

缺少錢和不知道哪筆錢能取是擺在理查德·貝克麵前的兩大難題。他沒有富裕的叔叔可以繼承遺產,隻有一個嬸嬸。不久前她寄來了一封信,信是從聖莫裏茨寄來的。雖說她已經表明理查德是她惟一的財產繼承人,但若期望她快點兒去世那簡直是不可能的。她身體很健康,盡管已是六十七歲的高齡,可精神狀態一點也不比年輕人差,要想馬上用她的錢,除非是在她走向終點的人生旅途中助她一臂之力,這種事情大概都是小說中的故事情節。作為偵探小說的狂熱愛好者,他知道這種事情的嚴重後果——大多是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這一天,理查德閑來無事,買了一本偵探小說《雪比亞麻布更白》,回家後仔細地讀起來。半個小時之後,他的心就被小說牢牢地抓住了,他覺得這位了不起的女作家瑪麗·安德森道出的正是他所迫切需要的。小說中講述了一個侄子謀殺叔叔的全部作案過程,叔叔是個富得流油的人,侄子在一次休假時邀請他的叔叔乘車沿盤山道兜風,然後將車子停在了由路邊坡頂上延伸出來的極其危險的冰雪塊下方,接著打開了昂貴的高級汽車音響,播放人人熟知的《命運交響曲》,還把音量開到最大,強烈的聲波擊碎了冰雪塊,崩裂坍落下來的冰雪塊裹挾著汽車以及車子裏的叔叔掉進了路邊的深淵。

“理查德,我的孩子!”兩天之後,在聖莫裏茨希爾頓飯店大廳裏,嬸嬸驚喜地朝著快步向她奔過來的侄兒喊道。

理查德拿出早已練好的甜蜜聲調說:“親愛的嬸嬸,見到你真是太高興了!”

理查德按照小說裏的情節,開始了自己的計劃,他拿出最後一點兒錢在希爾頓飯店訂了一間最昂貴的客房,並且在當天晚上租好了一輛裝備著大功率立體聲音響設備的轎車,連由卡拉揚指揮演奏的《命運交響曲》音樂磁帶他也準備好了。

第二天早晨,他精神飽滿地去見嬸嬸。“嬸嬸,今天下午我們乘車去山上兜兜風,您看如何?”他提議道。

多蘿西嬸嬸樂得都快合不攏嘴了。“好的,不過五點鍾我得回到這兒來,”她說,“因為我五點鍾在酒吧有一個約會。”說完她向對麵一位兩鬢灰白的老先生眨眨眼睛,那位老先生向她麵帶微笑地點點頭,算是給了她一個回答,她又對侄兒說:“他是個多有魅力的男人!”

理查德駕車帶著嬸嬸經曆了一個小時的路程後,進入了陡峭的盤山公路。午時剛過不久,他們來到了一處地方。好像是天意,這個地方簡直是為他的計劃而準備的,虎狼似的雪浪仍在不斷地往坡頂延伸出來的冰雪塊上積聚。“我想我們該休息一下了!”理查德說著在冰雪塊的下方停下了車子。“我們聽一支曲子吧。”他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命運交響曲》磁帶,插入了放音卡座,隨手將音量調節旋鈕擰到了最大位置。“嬸嬸,你在車子裏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說完,他打開了錄音機走下汽車。

理查德毫不猶豫地向安全地帶走去,曲子的前段又輕又柔,這正好為他走到安全地帶贏得了時間。關鍵的時刻到了!磁帶轉到了交響曲的巨音區,那巨大的聲浪湧出汽車,在整個山穀中回蕩。被聲波震裂的小冰塊已經開始紛紛往下掉落。理查德轉過身朝汽車看去,正看見嬸嬸走下汽車。“嬸嬸!”理查德大聲地驚呼起來,一下子慌了手腳。而嬸嬸卻不慌不忙地朝另一方向走去。恐懼使得理查德瘋狂地向車子奔去。此時此刻,交響曲正播放到最大音量區,那震撼的聲音衝出車門,湧向曠野,整個自然界都隨之顫動。越來越多的雪塊從上麵不斷往下掉,最終雪塊崩塌了……

五點鍾,多蘿西準時來到了旅館的酒吧間,那位兩鬢灰白的老人萊斯特·威廉森已經在等候她了。“對你侄子的死我深表同情!”這個著名的倫敦出版商握住了她的手,“你侄子死的方式和地點與你的小說《雪比亞麻布更白》中所描述的完全相同,你覺得這是個巧合嗎?”

多蘿西·貝克為威廉森出版社寫了許多很成功的偵探小說,而瑪麗·安德森是她的筆名。“作為偵探小說作家,我猜測他是想謀殺我。可是,我之所以從汽車裏出來是因為我實在難以忍受那吵人的音響,而且又不知道怎樣把錄音機關掉。”多蘿西表情平靜地說。

海克多爾·德·格力白林因一份額外的工作而獲得三百法郎特別獎金,因此他決定騎匹烈馬帶家人去近郊吃午餐,然而途中卻撞傷一位老婦人,使日子變得更加困窘。

騎馬

——[法國]莫泊桑

海克多爾·德·格力白林是個住在外省的貴族子孫,他從小生活在父親的莊園裏,教育他的是個年老的教士。他們雖掛著貴族的頭銜,卻沒什麼錢。在二十歲那一年,有人替他在海軍部找了一個位置,名義是辦事員,年俸是一千五百法郎。他從此就在這座礁石上擱淺了。世上原有許多沒有趁早就預備努力奮鬥的人,他們一直從雲霧當中觀看人生,自身不僅沒有什麼方法和應付力量,而且從小也沒有機會去發展自身的特別才幹以及堅定毅力,所以手裏簡直沒有接到過一件武器或者一件工具,格力白林就是這樣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