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覺得,我不該來這裏。”我微微閉上眼睛,拉他起來坐在身邊,然後靠在他的懷裏,“若是這一切都沒發生,還是回到我小的時候該多好。”
“那怎麼會好,你總是長不大,我要到什麼地方去找你?我要娶誰做媳婦?”陳風白不依的輕微搖晃著我。
八月初一,我們終於到達大同,前方依然不見瓦剌軍隊的影子,然而,一直極力主張進軍的王振,卻忽然改了口風,力勸父皇回師。初二日,任命劉安為大同總兵、郭登為參將,鎮守大同,掩護主力東撤。初三日,我們開始按既定路線由蔚州經紫荊關返回京師。
蔚州是睿思的家鄉,當然也是王振的。
這一次,王振執意要走這條路回京城,不知道是不是真如曆史上所說的,他要衣錦還鄉,讓曾經鄙薄他的人,見識一下如今他是如何的權勢衝天。
記憶裏我從來沒有聽睿思提過他的家鄉,仿佛並不是因為小的時候不願意聽的緣故,而是睿思真的從來沒有說起過。
“睿思,你是幾歲到京城的?”出發之前,我曾問他。
“五歲。”自從知道了回京的路線,睿思一直心不在焉,這時也是,回答著我的問題,眼睛卻不知看向了什麼地方。
“蔚州好玩嗎?”我隻得又問。
睿思卻沒有回答我,隻是一味的沉默。
“我不該問的,你那麼小,怎麼會記得。”於是,我隻能訕笑著,自圓其說。
“好玩和不好玩的定義是什麼?”他卻忽然轉頭看我,眼睛裏少了往日清亮如夜空繁星的光芒,多了幾分說不清的彷徨。
“那說起你的家鄉,你最先想到的是什麼呢?青翠的山,蔥鬱的樹,清澈的河還是一起嬉戲的夥伴?”我覺得他有些奇怪,睿思有著怎樣的童年我從來也不知道,但應該和我或是逸如他們不同吧。
“恐怕會讓你失望,”睿思卻笑了,嘴唇有些蒼白,嘴角勾畫的弧度充滿了嘲諷,就連眼神也是,我已經有許久,不曾在他的漂亮的眼中看到這樣的神色,說不出那其中的嘲諷是對我,還是對他自己,“我隻記得因為大旱,地裏的莊稼顆粒無收,地上開裂的口子有半尺寬,吃不上飯的莊稼人,隻能任人販子用一點吃的,換走自己的兒女,還有——我娘,姐姐和妹妹被人販子抱走的時候,她吐在地上的,鮮紅的血。”
“我不是有心讓你想起這些的。”睿思的眼神刺痛了我,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隻能反複的道歉。
“不用這樣,永寧,”睿思隻是搖搖頭,“有些事情不是不提就能忘記的,這些我從來沒有對人說過,也不知道,原來說出來後,心裏反而輕鬆了。”
“總是這樣,最後總是變成你安慰我,睿思,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我歎氣,轉而又想起,“你還能找到你的家嗎?到了蔚州,我叫上簡芷和文彬,我們一起陪你回去瞧瞧?”
“這麼多年了,我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也好,我回去看看。”睿思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好呀,你答應我了,別反悔。”我轉身跑開,自從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後,總覺得身子沉重,難得這一刻,又有了跑動的欲望。
一日後的傍晚,我們到達了蔚州,父皇又詔了陳風白去議事,這些日子的經驗,就是他這一去,總要二更以後才能回來,我問過他,究竟父皇都和他議些什麼,他總是含糊的說,行軍路線,攻防戰略什麼的,而我囑咐影子叫人跟著他,似乎每每也確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