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1 / 3)

我本來以為他會說我身份尊貴,這樣的人還是不見的好,那樣正好觸到了我的反骨上,我大可來個反其道而行之,可是鄺逸如偏偏就不這樣說,倒叫我憋足了的力氣無的放矢,也隻能點頭應他了。

“這次出來,可吃足了苦頭了,傷口還痛嗎?”見我乖乖點頭,逸如也微微一笑,拉起我受傷的手,仔細看了看。

我一直喜歡他這樣的微笑,感覺上,是那種在漆黑的深夜,看見雲破月出的景象一般,遍掃陰暗,心情瞬間爽朗起來。於是我皺眉故意說,“痛!”

“痛就吃藥吧!”就在這工夫,門忽然被人大力的推開,我和鄺逸如看向門口時,卻是王睿思端著托盤,大咧咧的斜靠在門口,眼神有些冷漠的看過來,待落到逸如拉著我的那隻受傷的手上時,目光方定住不動了。

“對了,藥煎好,是該趁熱服的,”

鄺逸如似乎沒有發覺一般,很自然小心放開我的手,起身,迎向王睿思。

王睿思隻拿鼻子“哼”了一聲,幾步走到我麵前,藥碗“哐”的一放,就不動了,我偷眼瞧他,臉色鐵青,眼神淩厲。

“幹什麼這麼看著我?”我不滿,好歹這裏我最大,怎麼能這樣和我擺臉色。

“吃藥。”結果,王睿思隻擠出了這兩個字。

我覺得他最近火氣真的很大,雖然我不怕他,但是好歹他救我,身上的傷還沒好利索,所以我忍了,拿起藥碗,三口、兩口,把苦得讓人想吐的藥都灌了進去。

“水!”放下碗,我捂著嘴,發出模糊不清的音節。

“水!”鄺逸如早有準備似的遞了一杯給我,另一隻手還遞了快蜜餞,“這樣不苦了吧。”看我一口水吞下,又把蜜餞丟到嘴裏猛嚼,他忍不住笑問我。

“好多了,”我滿意的點頭,先苦之後,果然覺得甜的越發的甜了。

“你們繼續,我不打擾了,”

王睿思猛然抽身就走,力道猛得居然在屋子裏帶出一道勁風。

我看他的背影,一時心裏思潮洶湧,卻也沒有錯過鄺逸如嘴角,一抹很淡、很淡的苦笑。

忽然覺得時間真是討人厭的東西,我們為什麼要長大,為什麼要麵對許多如此複雜的糾葛?

我終究沒有再單獨同於謙交談,我準備回京城,就建議父皇調他到京城去,此前他為人如何,我也多少有了了解,這時便要沉住氣才好,免得王振捕捉到什麼苗頭,橫生枝節。

在太原又休整了兩日,這次邵指揮史也算戰果豐碩,掃蕩了山西境內數家山寨,大小嘍羅捉了何止百人,難得他卻也不想帶回去領功,隻是審問後,便移交給了於謙處置。

我知道山寨的綠林人,不少以打家劫舍為業,可能有人身上還有命案,隻是匪患橫生,總是因為百姓生活艱難所至,其罪當誅,然而其情卻是可憫。

臨回京前的一日,我便帶了鄺逸如同來大牢,翻閱了被圍補的大多數嘍羅的案卷,待到於謙聞訊而來時,我方才問,“不知於大人準備如何處置這些人等呢?”

“依大明律……”於謙一開口,就被我打住了。

“於大人斷案如神,山西地方百姓有口皆碑,您自然是熟知大明律的,本宮隻想聽一句實話。”我走出牢房,鄺逸如一直站在我身邊,而於謙,卻站在幾步之外。

聽了我說的話,於謙容色一整,隻答道:“民生多艱,”四個字。

我點頭,想來,我的想法,於謙也已了然,他愛民如子,自然會有合適的處置方式,我倒也不必擔憂了,於是心情大好,愉快的回去收拾行裝。

自然,我其實也沒有什麼行李好收拾,該收拾的,這幾天,文芝、文蘭都替我收拾整理好了,於謙是有名的清官,我在他的府衙裏住的這兩天,感觸很深,自然,他也沒有送什麼東西給我,不過,這也就是我想要的。

“這趟出來,可辛苦你們了,”吃晚飯的時候,我笑對文芝、文蘭說,心裏小小的愧疚了一下,衣食住行,全是她們姐妹在打理,人家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呀。

“永寧這樣說,倒叫我們愧不敢當了,”文蘭一笑,眉宇間嬌俏之意流露,出門在外,我再三囑他們直呼名字,即使是玩笑時也這樣,感覺果然更舒服了。

一頓飯隻我們幾個人,吃的很愜意,菜式都是文芝、文蘭親手做的,外麵有大批禦林軍和錦衣衛駐防,心情也放鬆了,隻有王睿思還是不怎麼說話,直到王簡芷喝高了,大著舌頭學起我們上書房裏的趣事時,才笑了出來。

仍舊是沒正型的笑容,斜斜的瞧著我,我卻知道,無論他氣什麼,這會都煙消雲散了。

回到房中的時候,神思困頓,正想著喝口茶水便去睡了,關門的時候,卻覺撲麵一陣的風嗖的襲來,我略一偏頭,一物竟不偏不倚越過我,插在了我的床頭。來不及驚駭,我已經看見,月下,一個白色的身影正向我招手,感覺上,是在空中稍一停頓,便翩然而去,那身影,分明熟悉。

院中依舊沉靜如初,仿佛從不曾有這樣的人出現過,沒人知道他是如何來的,甚至沒人看見他如何去。

抬手摘下插入我床頭的東西,看時,卻是一支象牙雕琢的鳳釵,通體潔白如玉,釵身上還雕琢著一行細密的小字,卻是半句詩,山有木兮木有枝。

一時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想法,好像很亂,亂到沒法思考,想著陳風白是什麼人,他為什麼來去這樣飄忽,想著他可能會對我不利,心裏卻又明明透出了歡喜,我想,那月下衣袂翩然的身影,會留在我記憶的最深處。

回去的路上,我依舊男裝,有時騎馬,但多數時候是和文芝、文蘭一起,呆在車裏。

我要讓我的傷快些痊愈,讓自己的臉色看起來更好,這些,都需要休養。

“出來這一趟,殿下比從前沉穩了許多。”一日,鄺逸如說。

“我以前不沉穩嗎?”我不滿意,拉著他的衣袖擦臉,拉他的手是那受傷還沒好的手,所以他不敢用力,而我也樂得任他拉扯也不放手。

“才誇你,又這樣,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鄺逸如從不真的惱我,這時也隻能有些無奈的輕聲說,“人家都看你呢。”

“誰敢看我?”我抬頭,理直氣壯的向四周看,這時大隊人馬正原地休息,禦林軍和錦衣衛都訓練有素,這是幾個人一組,圍成圈子喝水吃幹糧,居然沒有什麼聲音發出,自然,人人低頭吃東西,沒有人敢看我了。

“安穩些吧,你的傷還不知什麼時候能好!”就在鄺逸如無可奈何的時候,王睿思出聲了,他把剛打開的水袋塞在我一隻手裏,一邊過來,拉住我受傷的手腕,“換藥了。”

我隻能鬆手,我受的傷總不太愛愈合,文芝說是因為我的皮太細了,我不置可否,隻是換藥卻很認真,希望不要留下傷疤才好。

這夜,我們入住一個小城,城裏最大的客棧被包下,先到的禦林軍將客棧裏連同老板和夥計在內的所有人都清了個一幹二淨。

這個小城的客棧院落不少,房間也多,原本邵洪光的意思是要我帶著我的人住在最內層的院落,不過這個想法被我否決了。在太原屢遭伏擊,說沒受到教訓那是騙人的,我倒覺得,與其住在眾人的包圍當中,還不如隨便住一個院子,這樣,即便真有人來,大約也不會太容易發現我們吧。

不過我知道出了兩次事情後,邵洪光終究是不能放心,在我挑定院子和房間後,他也就近找了個院子住下。

夜裏靜坐練氣,是我最近養成的習慣,內力和外力都需要勤加練習,平時做足功課,臨陣才不至於手忙腳亂。還別說,練了幾天後,我覺得自己的聽覺和視覺都有提高,隻不知是心裏作用還是真有長進。

靜夜裏,“喀”的一聲入耳,驚得我激靈了一下,應該是什麼人踩碎了我住的房子頂上的瓦片。氣沉丹田,摸起手中的劍,悄悄貼在房門口聽了一下,外麵卻又再無聲息。也許我該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重新回到床上,練一會氣,然後睡大覺,但是,事實上,我卻是拿著我的劍,微微抬起些門,無聲的拉開,然後走到的院中。

跳上房頂,我找到了碎成兩片的瓦,證明了我的猜測,四下張望,卻見邵洪光的屋子,此時竟還亮著燈光。

快四更了,想不到還有人與我一樣“勤奮”,心中疑竇既生,沒道理不去看個究竟,我吸了口氣,身子便輕盈的躍過院牆。

我知道自己的本事不能同邵洪光比,因此並不敢跳到他的屋頂上,而是隻翻過院牆,就一點點的在陰影裏挪動腳步,足足花了一盞茶的功夫,才蹭到他的窗外。

屋子裏此時的情形,卻讓我很吃了一驚。

燭影搖動,將屋內的人影投到窗上,兩個影子一合又分,發出了沉悶的“砰”的一聲,我覺得有些像是兩個人對了一掌。不過邵洪光一貫號稱是錦衣衛中的第一高手,但是看兩個影子各自後退的步數,卻似他也沒有占到上風般,這讓我對屋內更是好奇,隻是,這當口,卻實在不能探頭,隻好蹲在窗前的一角,屏住呼吸,安靜的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