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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的目標

生命之書至高無上,不能隨意翻閱,也不能合上;精彩的段落隻能讀一次,患難之頁自動翻過。

——拉馬丁

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惡而外,還有溫暖和愛。

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中國]蕭紅

1911年,在一個小縣城裏邊,我生在一個小地主的家裏。那縣城差不多就是中國的最東最北部——黑龍江省——所以一年之中,倒有四個月飄著白雪。

父親常常為著貪婪而失掉了人性。他對待仆人,對待自己的兒女,以及對待我的祖父都是同樣的吝嗇而疏遠,甚至於無情。

有一次,為著房客租金的事情,父親把房客的全套的馬車趕了過來。房客的家屬們哭著訴說著,向我的祖父跪了下來,於是祖父把兩匹棕色的馬從車上解下來還了回去。

為著兩匹馬,父親向祖父起著終夜的爭吵。“兩匹馬,咱們是算不了什麼的,窮人,這兩匹馬就是命根。”祖父這樣說著,而父親還是爭吵。

九歲時,母親死去。父親也就更變了樣,偶然打碎了一隻杯子,他就要罵到使人發抖的程度。後來就連父親的眼睛也轉了彎,每從他的身邊經過,我就像自己的身上生了針刺一樣;他斜視著你,他那高傲的眼光從鼻梁經過嘴角而後往下流著。

所以每每在大雪中的黃昏裏,圍著暖爐;圍著祖父,聽著祖父讀著詩篇,看著祖父讀著詩篇時微紅的嘴唇。

父親打了我的時候,我就在祖父的房裏,一直向著窗子,從黃昏到深夜——窗外的白雪,好像白棉一樣飄著;而暖爐上水壺的蓋子,則像伴奏的樂器似的振動著。

祖父時時把多紋的兩手放在我的肩上,而後又放在我的頭上,我的耳邊便響著這樣的聲音:

“快快長吧!長大就好了。”

20歲那年,我就逃出了父親的家庭,直到現在還是過著流浪的生活。

“長大”是“長大”了,而沒有“好”。

可是從祖父那裏,知道了人生除掉了冰冷和憎惡而外,還有溫暖和愛。

所以我就向這“溫暖”和“愛”的方麵,懷著永久的憧憬和追求。

青年代的知識分子卻不如此,他們無視傳統的“氣節”,特別是那種消極的“節”,替代的是“正義感”,接著“正義感”的是“行動”,其實“正義感”是合並了“氣”和“節”,“行動”還是“氣”。這是他們的新的做人的尺度。

論氣節

——[中國]朱自清

氣節是我國固有的道德標準,現代還用著這個標準來衡量人們的行為,主要的是所謂讀書人或士人的立身處世之道。但這似乎隻在中年一代如此,青年代倒像不大理會這種傳統的標準,他們在用著正在建立的新的標準,也可以叫做新的尺度。中年代一般的接受這傳統,青年代卻不理會它,這種脫節的現象是這種變的時代或動亂時代常有的。因此就引不起什麼討論。直到近年,馮雪峰先生才將這標準這傳統作為問題提出,加以分析批判:這是在他的《鄉風與市風》那本雜文集裏。

馮先生指出“士節”的兩種典型:一是忠臣,一是清高之士。他說後者往往因為脫離了現實,成為“為節而節”的虛無主義者,結果往往會變了節。他卻又說“士節”是對人生的一種堅定的態度,是個人意誌獨立的表現。因此也可以成就接近人民的叛逆者或革命家,但是這種人物和造就或完成,隻有在後來的時代,例如我們的時代。馮先生的分析,筆者大體同意;對這個問題筆者近來也常常加以思索,現在寫出自己的一些意見,也許可以補充馮先生所沒有說到的。

氣和節似乎原是兩個各自獨立的意念。《左傳》上有“一鼓作氣”的話,是說戰鬥的。後來所謂“士氣”就是這個氣,也就是鬥誌”;這個“士”指的是武士。孟子提倡的“浩然之氣”,似乎就是這個氣的轉變與擴充。他說“至大至剛”,說“養勇”,都是帶有戰鬥性的。“浩然之氣”是“集義所生”,“義”就是“有理”或“公道”。後來所謂“義氣”,意思要狹隘些,可也算是“浩然之氣”的分支。現在我們常說的“正義感”,雖然特別強調現實,似乎也還可以算是跟“浩然之氣”聯係著的。至於文天祥所歌詠的“正氣”,更顯然跟“浩然之氣”一脈相承。不過在筆者看來兩者卻並不完全相同,文氏似乎在強調那消極的節。

節的意念也在先秦時代就有了,《左傳》裏有“聖達節,次守節,下失節”的話。古代注重禮樂,樂是精神是“和”,禮的精神是“節”。禮樂是貴族生活的手段,也可以說是目的。

他們要定等級,明分際,要有穩固的社會秩序,所以要“節”,但是他們要統治,要上統下,所以也要“和”。禮以“節”為主,可也得跟“和”配合著;樂以“和”為主,可也得跟“節”配合著。節跟和是相反相成的。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們可以說所謂“聖達節”等等的“節”,是從禮樂裏引申出來成了行為的標準或做人的標準;而這個節其實也就是傳統的“中道”。按說“和”也是中道,不同的是“和”重在合,“節”重在分;重在分所以重在不犯不亂,這就帶上消極性了。

向來論氣節的,大概總從東漢末年的黨禍起頭。那是所謂處士橫議的時代。在野的士人紛紛的批評和攻擊宦官們的貪汙政治,中心似乎在太學。這些在野的士人雖然沒有嚴密的組織,卻已經在聯合起來,並且博得了人民的同情。宦官們害怕了,於是乎逮捕拘禁那些領導人。這就是所謂“黨錮”或“鉤黨”,“鉤”是“鉤連”的意思。從這兩個名稱上可以見出這是一種群眾的力量。那時逃亡的黨人,家家願意收容著,所謂“望門投止”,也可以見出人民的態度,這種黨人,大家尊為氣節之士。氣是敢作敢為,節是有所不為——有所不為也就是不合作。這敢作敢為是以集體的力量為基礎的,跟孟子的“浩然之氣”與世俗所謂“義氣”隻注重領導者的個人不一樣。後來宋朝幾千太學生請願罷免奸臣,以及明朝東林黨的攻擊宦官,都是集體運動,也都是氣節的表現。

但是這種表現裏似乎積極的“氣”更重於消極的“節”。

在專製時代的種種社會條件之下,集體的行動是不容易表現的,於是士人的立身處世就偏向了“節”這個標準。在朝的要做忠臣。這種忠節或是表現在冒犯君主尊嚴的直諫上,有時因此犧牲性命;或是表現在不做新朝的官甚至以身殉國上。忠而至於死,那是忠而又烈了。在野的要做清高之士,這種人表示不願和在朝的人合作,因而遊離於現實之外;或者更逃避到山林之中,那就是隱逸之士了。這兩種節,忠節與高節,都是個人的消極的表現。忠節至多造就一些失敗的英雄,高節更隻能造就一些明哲保身的自了漢,甚至於一些虛無主義者。原來氣是動的,可以變化。我們常說誌氣,誌是心之所向,可以在四方,可以在千裏,誌和氣是配合著的。節卻是靜的,不變的;所以要“守節”,要不“失節”。有時候節甚至於是死的,死的節跟活的現實脫了榫,於是乎自命清高的人結果變了節,馮雪峰先生論到周作人,就是眼前的例子。從統治階級的立場看,“忠言逆耳利於行”,忠臣到底是衛護著這個階級的,而清高之士消納了叛逆者,也是有利於這個階級的。所以宋朝人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原先說的是女人,後來也用來說士人,這正是統治階級代言人的口氣,但是也表示著到了那時代士的個人地位的增高和責任的加重。

“士”或稱為“讀書人”,是統治階級最下層的單位,並非“幫閑”。他們的利害跟君相是共同的,在朝固然如此,在野也未嚐不如此。固然在野的處士可以不受君臣名分的束縛,可以“不事王侯,高尚其事”,但是他們得吃飯,這飯恐怕還得靠農民耕給他們吃,而這些農民大概是屬於他們做官的祖宗的遺產的。“躬耕”往往是一句門麵話,就是偶然有個把真正躬耕的如陶淵明,精神上或意識形態上也還是在負著天下興亡之責的士,陶的《述酒》等詩就是證據。可見處士雖然有時橫議,那隻是自家人吵嘴鬧架,他們生活的基礎一般的主要的還是在農民的勞動上,跟君主與在朝的大夫並無兩樣,而一般的主要的意識形態,彼此也是一致的。

然而士終於變質了,這可以說是到了民國時代才顯著。從清朝末年開設學校,教員和學生漸漸加多,他們漸漸各自形成一個集團;其中有不少的人參加革新運動或革命運動,而大多數也傾向著這兩種運動。這已是氣重於節了。等到民國成立,理論上人民是主人,事實上是軍閥爭權。這時代的教員和學生意識著自己的主人身份,遊離了統治的軍閥;他們是在野,可是由於軍閥政治的腐敗,卻漸漸獲得了一種領導的地位。他們雖然還不能和民眾打成一片,但是已經在漸漸的接近民眾。五四運動劃出了一個新時代。自由主義建築在自由職業和社會分工的基礎上。教員是自由職業者,不是官,也不是候補的官。學生也可以選擇多元的職業,不是隻有做官一路。他們於是從統治階級獨立,不再是“士”或所謂“讀書人”,而變成了“知識分子”,集體的就是“知識階級”。殘餘的“士”或“讀書人”自然也還有,不過隻是些殘餘罷了。這種變質是中國現代化的過程的一段,而中國的知識階級在這過程中也曾盡了並且還在想盡他們的任務,跟這時代世界上別處的知識階級一樣,也分享著他們一般的運命。若用氣節的標準來衡量,這些知識分子或這個知識階級開頭是氣重於節,到了現在卻又似乎是節重於氣了。

知識階級開頭憑著集團的力量勇猛直前,打倒種種傳統,那時候是敢作敢為一股氣。可是這個集團並不大,在中國尤其如此,力量到底有限,而與民眾打成一片又不容易,於是碰到集中的武力,甚至加上外來的壓力,就抵擋不住。而一方麵廣大的民眾抬頭要飯吃,他們也沒法滿足這些饑餓的民眾。他們於是失去了領導的地位,逗留在這夾縫中間,漸漸感覺著不自由,鬧了個“四大金剛懸空八隻腳”。他們於是隻能保守著自己,這也算是節罷;也想緩緩的落下地去,可是氣不足,得等著瞧。可是這裏的是偏於中年一代。青年代的知識分子卻不如此,他們無視傳統的“氣節”,特別是那種消極的“節”,替代的是“正義感”,接著“正義感”的是“行動”,其實“正義感”是合並了“氣”和“節”,“行動”還是“氣”。這是他們的新的做人的尺度。等到這個尺度成為標準,知識階級大概是還要變質的罷?

我們要思想革新就不要躲避外界底刺激,因為外界底壓迫刺激,就是思想革新底惟一原因。

思想革新底原因

——[中國]廬隱

什麼是思想?我們要講思想革新底原因,不可不知道什麼是思想(Thought)這個名詞,實質上有種種底解釋——

A字義:《說文》“思字從匈心”。即自胸至心,有一貫底意思。想字《說文》“覬思也”,就是想像底意思。《周禮·祲》“十曰想”,想是有所像而思想底。合起來說:思想底作用就是心靈底作用罷了。

B功能:思想底功能是甚麼?就是一切生活以他為基礎,學術文藝道德政治以他為根據。

C性質:思想底性質有三種,(一)是泛想——隻是腦筋常起一種不知不覺底活動,沒有甚麼價值。(二)想像——是有考察推測底態度,比較泛想,已進步,因而他底價值也比泛想高了。(三)沉思——除了推測考察底態度以外,還能尋出一般事物底法則原理,為有係統底發明。學術文藝道德等標準,都是從沉思出來。

我們現在已經明白思想底定義是——心靈底作用——學術文藝道德政治底根據。但學術道德法政,雖是由思想上發生,思想又由甚麼地方發生呢?是不可不知道思想與事實底關係,現在分釋如左:

A、思想影響於事實:有一種思想,要發表出來,必定要影響到事實上去。所以當十七世紀底時候,盧梭(Rousseall)倡自然主義,著《民約論》,尊崇立法,就有法蘭西底革命。尼采(Nietysche)主張超人學說,就有德國底軍國主義,日本底帝國主義發生。這就是思想影響於事實底明白證據。

B、事實影響於思想:看A項思想要影響到事實,那麼事實就沒有影響於思想嗎?最近歐洲的大戰爭,德國以極強權底手段想達到他侵略底野心,但三年結果終歸失敗,因此就有公理戰勝兵威底覺悟,而發生人道主義底思想,所以托爾斯泰(Tolstoy)的學說,就大受世人底歡迎。這就是事實影響於思想底證據。

據以上AB兩項看來,事實與思想,是互為影響底了。故思想是要因事實而變遷而事實亦由思想而轉移。由此我們就可以“探本溯因”,求得思想革新底原因了。

思想革新底原因!

A、由於物質方麵底壓迫:俗話說道,“人急智生”,這句話實在可以代表思想,是由外界底壓迫,才能革新。因為思想底功能可作一切生活底基礎,所以凡物質不合於我們目下底生活,或不能滿意,因而生出一種懷疑底心理。因為懷疑,所以就要探他底究竟。如果好可以從此深信不疑;不好,不免就要打破他,想出一種比較滿意底代替他。這個比較新底思想,就是思想革新底結果。這是由於物質壓迫,所以思想才能革新。

B、由於精神上麵底抑製:精神底表現是甚麼?就是思想。思想能任意發揮,不受束縛,就是精神不受束縛。若思想不能任意發揮也就是精神不能自由。精神不能自由,人必覺得苦痛,就大不滿意,要生一種反動來破壞束縛了。破壞不是容易底,必要想一個精密底方法,作為根據,來反抗破壞。因此從前以為滿意底思想,必定變為不滿意底,而另產出一種比較從前滿意底。於是思想就得了革新底結果。

看以上兩種原因,可以知道思想革新底緣故。外界底壓迫是有是促進我們革新底速度。所以國家多事底時候,學術思想,必格外發達,我們中國東周時候,不是極亂的時代嗎?所以那時的思想學術,極其“發達”。今日俄國不也是政弛民困嗎?所以他們底文明思想,有“一日千裏之勢”。所以我們有心革新思想底人,不要怕外界底高壓。因為他愈壓得嚴,將來反動愈利害。反動利害,改革也痛快,而思想革新底度數也大。若果沒有外界底壓迫,就是沒有刺激,就覺得滿意了,也就不懷疑,沒有進步。因為懷疑是進步底第一步。第一步走到了,才有第二步,第三步底破壞。破壞才能建設。因為陳腐底思想,就像破爛底房屋,不把他根本推翻,永遠不能建設出新底來。所以我們要思想革新就不要躲避外界底刺激,因為外界底壓迫刺激,就是思想革新底惟一原因。

一個月本來隻有三十天,古人把每個夜晚的時間算做半日,就多了十五天。從這個意義上說來,夜晚的時間實際上不就等於生命的三分之一嗎?

生命的三分之一

——[中國]鄧拓

一個人的生命究竟有多大意義,這有什麼標準可以衡量嗎?提出一個絕對的標準當然很困難;但是,大體上看一個人對待生命的態度是否嚴肅認真,看他對待勞動、工作等等的態度如何,也就不難對這個人的存在意義做出適當的估計了。

古來一切有成就的人,都很嚴肅地對待自己的生命,當他活著一天,總要盡量多勞動、多工作、多學習,不肯虛度年華,不讓時間白白浪費掉。我國曆史的勞動人民以及大政治家、大思想家等等都莫不如此。

班固寫的《漢書》《食貨誌》上有下麵的記載:“冬,民既入;婦人同巷,相從夜績,女工一月得四十五日。”

這幾句讀起來很奇怪,怎麼一月能有四十五天呢?再看原文底下顏師古做了注解,他說:“一月之中,又得夜半為十五日,共四十五日。”

這就很清楚了。原來我國的古人不但比西方各國的人更早地懂得科學地、合理地計算勞動日;而且我們的古人老早就知道對於日班和夜班的計算方法。

一個月本來隻有三十天,古人把每個夜晚的時間算做半日,就多了十五天。從這個意義上說來,夜晚的時間實際上不就等於生命的三分之一嗎?

對於這三分之一的生命,不但曆代的勞動人民如此重視,而且有許多大政治家也十分重視。班固在《漢書》《刑法誌》裏還寫道:

“秦始皇躬操文墨,晝斷獄,夜理書。”

有的人一聽說秦始皇就不喜歡他,其實秦始皇畢竟是中國曆史上的一個偉大人物,班固對他也還有一些公平的評價。這裏寫的是秦始皇在夜間看書學習的情形。

據劉向的《說苑》所載,春秋戰國時有許多國君都很注意學習。如:

“晉平公問於師曠曰:吾年七十,欲學恐已暮矣。師曠曰:何不炳燭乎?”

在這裏,師曠勸七十歲的晉平公點燈夜讀,拚命搶時間,爭取這三分之一的生命不至於繼續浪費,這種精神多麼可貴啊!

《北史》《呂思禮傳》記述這個北周大政治家生平勤學的情形是:

“雖務兼軍國,而手不釋卷。晝理政事,夜即讀書,令蒼頭執燭,燭燼夜有數升。”

光是燭灰一夜就有幾升之多,可見他夜讀何等勤奮了。像這樣的例子還有很多。

為什麼古人對於夜晚的時間都這樣重視,不肯輕輕放過呢?我認為這就是他們對待自己生命的三分之一的嚴肅認真態度,這正是我們所應該學習的。

我之所以想利用夜晚的時間,向讀者同誌們做這樣的談話,目的也不過是要引起大家注意珍惜這三分之一的生命,使大家在整天的勞動、工作以後,以輕鬆的心情,領略一些古今有用的知識而已。

我的座右銘是:盡可能多說真話;盡可能少作違心的事。

把心交給讀者

——[中國]巴金

我惟一的心願是:化作泥土,留在人們溫暖的腳印裏。

現在,我的座右銘是:盡可能多說真話;盡可能少作違心的事。

我仍在思考,仍在探索,仍在追求。我不斷地自問:我的生命什麼時候開花?那麼就讓我再活一次吧,再活一次,再活一次!

我已經衰老,無力向前了。不過我並不悲觀,我明明看見那麼多的人朝著大廈奔走,那麼多的人為著大廈努力。我不過是小小的一滴水,在汪洋大海中巨浪奔騰,一滴水也不會幹枯。

不要把我當做什麼傑出人物,我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寫作不是我有才華,而是我有感情,對我的祖國和同胞,我有無限的愛。我用作品表達我的感情。今天回顧過去說不到什麼失敗,也談不到成功,我隻是老老實實、平平凡凡地過了這一生。

我的文章是直接訴於讀者的,我願它們廣泛地被人閱讀,引起們對光明愛惜,對黑暗憎恨。我不願意我的文章被少數人珍藏鑒賞。我願意我的文章完成了它們的使命,過一個時期就消滅到無蹤無影。

我也曾一再聲明:我所謂“講真理”不過是“把心交給讀者”,講自己心裏的話,講自己相信的話,講自己思考過的話。我從未說,也不想說,我的“真話”就是“真理”。我也不認為我講話、寫文章經常“正確”。剛剛相反,七十幾年中間我犯過多少錯,受到多少欺騙。別人欺騙過我,自己的感情也欺騙過我。不用說,我講過假話。我做過不少美夢,也做過不少噩夢,我也有過不眠的長夜。在長長的人生道路上我留下了很多的腳印。我的生命並未結束,我還要繼續向前。現在我的腦子反而比以前清楚,對過去走的路也看得比較明白。是真是假,是對是錯,文章俱在,無法逃罪,隻好讓後世的讀者口誅筆伐了。但隻要一息尚存,我還有感受,還能思考,還有是非觀念,就要講話。為了證明人還活著,我也要講話。講什麼?還是講真話。

我有一肚皮的話,也有一肚皮的火,還有在油鍋裏反複煎了十年的一身骨頭。火不熄滅,話被燒成灰,在心頭越積越多,我不把它們傾吐出來,清除幹淨,就無法不做噩夢,就不能平靜地度過我晚年的最後日子,甚至可以說我永遠閉不上眼睛。

我懷著感激的心向你們告別,同時獻上我稱它們為“真話的書”。我這一生不知道說過多少假話,但是我希望你們看到我的真誠的心。這是最後一次了。

繼於夜之後的一定是白晝。夜來了,白晝必定不遠的。繼於陰雨之後的,一定是陽光之天。雨來了,太陽必定是已躲在雨雲之後的。

向光明走去

——[中國]鄭振鐸

誰都喜愛光明的,雖然也許有些人和動物常要躲在黑暗之中,以便實行他們的陰險計劃的,但那是賊,是惡人,是鴟,是蝙蝠,是狐。凡是人,是正直的人或物,總是喜愛光明,總是要向光明走去的。

黑漆漆的夜,獨自走在路上,一點的星光,月光,燈光都沒有,我們心裏應有些怕。夏天的暴雨之前,天都烏黑了,無論孩子大人,心裏也總多少有些凜凜然的,好像天空要有什麼異樣的變動。山寺的幽齋中,接連的落了幾天的雨,天空是那樣的灰暗,誰都能感到些淒楚之意。

但是太陽終於來了。接著夜而來的是白晝,接著暴雨而來的是晴光,接著灰暗之天空的是蔚藍色的天空。那時,不知不覺的會有一陣慰安快樂的感覺,滲入每個人的心裏,會有一種勇往活潑的精神,籠罩在每個人的臉上。

在黑暗中走著的人,在夏雨中的人,在灰暗的天空之下的人,總要相信光明的必定到來。因為繼於夜之後的一定是白晝。夜來了,白晝必定不遠的。繼於陰雨之後的,一定是陽光之天。雨來了,太陽必定是已躲在雨雲之後的。

那些隻相信有陰雨之天,隻相信有夜的人,且讓他們去。我們是相信著白晝,相信著陽光之必定到來的。

現在,我們是什麼樣的時代呢?我猜一定不會錯,每個人一聽到這句問話,都必定要皺著眉頭,在心裏歎著氣答道:“黑暗時代!”

是的,是的,現在是黑暗時代。

政治上,社會上,國際上,家庭上,有多少濃厚的陰影罩著!且不必多說,這許多,許多黑暗的事實,一時也訴說不盡。

但是“光明”已躲在這些“黑暗”之後了!我們要相信光明一定會到來。我們不僅相信,我們還要迎著光明走去!譬如黑夜獨行,坐在路旁等天亮,那是很可羞,如果懼怕黑夜而躲進小岩洞或小屋之內,那更是可恥。

我們相信光明必定會到來,我們迎上去,我們向著他走去。

在黑夜裏,踽踽的走著,到了光亮時,我們走到目的地了,那是多麼快慰的事呀!

那些見黑暗而懼怕,而失望的,讓他們永躲在黑暗中;那些隻相信有黑暗而不相信有光明的,也讓他們的生活於黑暗之洞裏吧。我們如果是相信“光明”的,我們便要鼓足了勇氣,不怖不懈,向著光明走去。

我們不彷徨,我們不回顧。人類是永續不斷的一條線,人間社會是永續不斷的努力的結果。我們雖住在黑暗之中,我們應努力在黑暗中進行,但也許我們自身,是見不到光明的。人類全體永續不斷的向著光明走去,光明是終於會到來的。

走去,走去,向著光明走去。

光明終於要來到的!

夢想再多,僅僅從屬個人,它是滿足自我的一己追求,精致細小地圃於狹窄的內心天地裏。理想卻是一種責任,一種事業,一種用獻身精神為動力的人類的共同追求。

告別夢境

——[中國]馮驥才

我在讀過的一些名人的傳記中,發現一個荒唐的公式,即這些大人物早在童年就心懷偉大抱負的夢,此後曆經磨難,苦力奮爭,終成大器。

倘若如是,這些人物真非肉骨凡胎了?一般的人想想自己的童年,大都渾沌一片,毫無鴻鵠之心,如此豈不都要自悲自棄?

其實,這都是些蹩腳的傳記作家,為了樹立他們筆下名人的高大形象,所做的虛偽鋪墊。任何一個未入社會、未經世事的人,童年時代的想法都是虛無縹緲和幼稚可笑的。

拿自己來說,我姥姥喜歡吃雞皮,我童年時就發誓將來要做飛行員,長大後駕飛機到最遠的地方給姥姥買最好的雞皮吃。當時發誓的神氣莊嚴不已,實際上最好的雞皮可能就在街口的食品商場裏。再比如,我一次用螺絲刀擰了擰一隻壞表的後蓋,碰巧那隻停了許久的表走起來,父親說我將來能做一名出色的機械師,我當真了,自信不疑,這卻招致我一連把家裏兩個鬧鍾都拆毀了……

在那一切全由興趣的年齡裏,我最喜愛的莫過於小人書,收藏最多時達五百餘種。許多連環畫家都被我崇拜之極,例如,顏梅華、趙宏本、筆如花和張令濤等等。崇拜過分便會模仿,我便自編自繪起小人書來。大小也裁成64開,用線整整齊齊——其實是歪歪扭扭——訂成一本本,封麵畫成彩色,還寫上“馮驥才繪”,煞有介事地自己出版。現在如果還保留那些自製的小人書,拿來一看,準會捧腹大笑。

想做一位很棒的連環畫家,倒是我童年一個挺具體又挺悠長的夢,但不知何時這個夢竟被我毫無覺察地丟掉了。到了少年和青年,又有過許多夢,想過做籃球國手、繪畫大師、中國的普希金,為此我還寫過一本本詩集,也是精心抄集成冊,現在想起來也都要暗自發笑了。

這些夢真是可笑又可笑。

回顧昔時,兒時的夢叫人迷戀,是因為在那撲朔迷離中包含著一份稚子的純真和傻氣,包含著屬於自己的過往不複的一任自然的經曆,有如包含在種子裏一團綠色的希望與繽紛的遐想。但人生這些夢大都終難實現,生存環境和社會現實隻給可行的想法開綠燈。

我卻從來沒有對這些夢的消失與破滅而唏噓感歎過,因為生活中有更博大的內在的東西吸引著我。

夢想與理想是全然不同的兩種境界。

夢想再 ,僅僅從屬個人,它是滿足自我的一己追求,精致細小地圃於狹窄的內心天地裏。理想卻是一種責任,一種事業,一種用獻身精神為動力的人類的共同追求。盡管在理想的追求中也要遭到困擾和阻撓,我卻喜歡它壯闊的氣勢,集體為之奮鬥的榮譽感,強有力的有血有肉的硬碰硬的奮爭,無論它成功或失敗都富有同樣的人生價值。成年人未必沒有夢想,但隻有把夢想轉化為理想,才能獲得人生意義上的升華。

夜深人靜,把昨日夢想和今日理想放在一起體味,我聽到了一曲深廣而醉人的人生交響樂。有如天上的浮雲彙成雷雨交加的浩蕩天空,又如碧澈的江流湧入洶湧的大海。這才是享受。

人的一生之中,幾乎隨時都有些事情需要做決定。當我們做決定的時候,所考慮的是否這件事本身的意義,不但足以影響這件事當時的成敗;也會影響我們一生的苦樂。

目的要純正

——[台灣]羅蘭

我們無論做什麼事,都要以這件事本身的目的為目的,才有成功的可能性。如果不以這件事本身的目的為目的,而把其他附帶的目的當做重點,那麼這件事就會走入歧途。不但這件事的本身無法得到預期的成功,就連你那附帶的目的也會因你當初所持態度的不純正而遭到失敗。

以結婚選對象為例,按理說,這件事所應考慮的條件應該是雙方的健康情形,人品好壞,工作能力,知識程度,身家是否清白,二人性情是否相投等等。如果這些條件能夠通過,才可能是美滿的婚姻。如果你在選擇對象的時候,抱了其他附帶的目的,如貪圖對方的財勢,希望由對方的社會關係得到什麼好處,或為了某種虛榮;那麼,你的目的就不純正。目的不純正,決定的時候就有偏差。該考慮的未曾考慮,不該重視的倒重視了。結果,最能影響婚姻幸福的條件被附帶的目的所蒙蔽而忽略了,未予考慮。婚後才發現兩人合不來,對方性格中有大缺點,或健康上有大問題。那麼,不但這婚姻是注定失敗;而且當初那附帶的目的也必定由於這婚姻本身的失敗而一同垮台。這是一個很明顯的例子,也是最常見的例子,證明如果我們對事情所抱的目的不是這件事本身所應有的目的,它就難免會失敗。

其他的事情也是一樣。

譬如說,一位藝術家,他所從事的是藝術。那麼,無論他的環境如何,他對藝術所抱的目的應該始終如一。他要表現最真摯的情感,要錘煉最圓熟的技巧,要忠於他的工作,決不為外在的名或利所誘惑。他的目的就是要完成他所做的每一件藝術品。這時他才能集中全力,心無二用,目的才能純正,作品才有靈魂。如果一旦他抱了用藝術來換錢、來成名的目的,他的心力就分散了。他可能會分心去應酬,去奔走鑽營,去追求時髦的流派,或故意作怪以求驚世駭俗,而忘了從自己真誠的內在去尋求、去體現。由於分心名利,路線必有偏差,路線一有偏差,成功的目的就離他遠了。

此外還有許多實例可以為我們證明這一點,以升學來說,升學的目的是為了求知,以使自己具備更多的力量去達成自己的理想,或服務社會大眾。這是升學的純正目的。當選擇學校、填寫誌願的時候,按照這個目的所應考慮的是:自己的興趣如何,各學校中自己所要就讀的科係的設備如何,師資如何等等。而不是考慮“某某學校名氣大,考取其中任何科係都可傲視鄉裏”,也不是考慮“我的女朋友希望我考取某校”或“將來出國是否容易申請獎學金”,更不是考慮某科係是熱門或冷門。因為這些考慮的目的不純正。目的不純正,所做的選擇就很難是自己真正的誌願;更很難是自己真正的愛好與專長。即使考取,讀來也會痛苦。將來在這方麵也必定跟不上那些真正想學和真正有興趣去從事這方麵工作的人們。結果將會一生都跟在別人後麵做個“小悲哀”,而沒有出頭之日。

人的一生之中,幾乎隨時都有些事情需要做決定。當我們做決定的時候,所考慮的是否這件事本身的意義,不但足以影響這件事當時的成敗;也會影響我們一生的苦樂。

在這世間,惟一不能安排、不能控製、不能解釋的東西就是愛。幸運的是,這一種感情是與生俱來,每個人都能享有的上天的福祉。

愛是一切的泉源

——[台灣]席慕蓉

今夜,空氣潮濕而溫暖,桂花在廊下不分四季地開著,淡淡的香氣環繞著我的小屋。在燈下攤開稿紙,我微笑地寫下這封信的標題:愛是一切的泉源。

是的,我親愛的朋友,愛是一切的泉源,在這世間,惟一能讓我們在失望的時候不覺得悲苦,在受盡磨難之後仍然能重新再來,在極簡陋的環境裏能看到最大的幸福的,就是那深沉寬廣的愛。

初生嬰兒也許並不知道這些。在最初的一、兩個月裏,他隻注意自己,隻尋求自身的滿足,他好像隻願傾聽自己內部的聲音,隻要內在給他舒服的感覺,他就會很安定,別無他求。

到兩個月大時,對於巨大的聲響,強烈的光,開始有了反應。這時候他的社交性開始發展,他注意人的聲音,開始對人微笑。到了三個月後,慢慢開始觀察他周圍的世界,此時,他會自動把頭轉向各個方向,不管他所看到的是什麼東西,都會使他感到非常高興。

心理學家認為,嬰兒的微笑是他要參加團體生活的第一步,從這一步開始,他與人間有了愛的交流。所以,做父母的要非常歡迎這個微笑,同時也要以微笑來還答他。這個微笑是向他表示,我們歡迎他的加入。父母對嬰兒時期的孩子就常給他溫暖的笑,是奠定孩子對人類和氣與合群的基礎。

所以,不要以為孩子太小就不理會他,也不要以為他不會說話就不與他交談,更不要因為他很乖、不吵鬧,我們就把他放在一邊很久不去看看他。親愛的母親們,我們要在最初的時機裏把握住與孩子交流的機會。

孩子最初的伴侶就是父母,你若不去愛他的話,還會有誰去愛他?所以,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多與他交談,對他微笑,擁抱他,向他表示我們的愛。在他成長的時候,他也會學會愛父母、愛朋友、愛這個社會、愛這個世界。

而愛是一切的泉源,尤其是美的事物的泉源,以愛的眼光來看宇宙,你將會看出無限的美好。

我的姐姐給我講過一個故事:“古時候有一個國王,希望能夠創造出一種世界語來。他認為,假如人生下來以後,能不受環境的影響,而在說話時開始說出的語言一定是最正確,最適合作為世界語的基礎的語言。

“於是,正因為他是一國之君,很容易地,他就征召了一些有經驗的保姆,再建造了一個設備很完善的育幼院,再從全國各地抱來一些剛出生的嬰兒放在裏麵,一個小社會就成型了。在這個小社會裏別的都與外界沒有不同,惟一的誡條就是:保姆在孩子麵前不能開口說話。既不得彼此交談,也不得以任何親昵的聲音來逗引孩子。

“於是,實驗開始了,保姆們為怕犯錯,連一點親熱的行動都不敢表示,不過,在嬰兒其他生活的照料上,卻是用最細心、最謹慎的方式在進行。幾個月過去了,當國王來到育幼院,渴望地希望聽到嬰兒最初的話語之時,卻發現,他的計劃徹底地失敗了。

“所有的幼兒在能開口說話之前都死去了。”

沒有愛的小生命是枯萎了的花朵。我想,這也許是個虛構的故事,可是,我仍然很恨那個自作聰明的國王,姐姐說完這個故事後,好幾天,我心裏都很不快樂。

在這世間,惟一不能安排、不能控製、不能解釋的東西就是愛。幸運的是,這一種感情是與生俱來,每個人都能享有的上天的福祉。

所以,親愛的母親們,讓我們在教孩子們知道什麼是美之前,先使他知道什麼是愛吧,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