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似乎不樂意了,對夫人說道:“夫人,你瞧瞧,這丫頭嘴巴變得這麼刁,將來可管不住了。”
夫人笑道:“依老爺的意思,索性攆了出去,倒落得清靜。”
慕容美景說道:“攆是攆不得的,這屋子裏沒了這小丫頭,反倒冷清了。”
采婷卻道:“小姐,你才多大,竟然叫我小丫頭,你莫忘了,你和我同歲。”
慕容美景笑道:“你們瞧瞧,我是幫她,她反而不領情,挑起我的刺了。”
這時候,大家免不了哈哈大笑。這就是慕容家族的家風。
在慕容家的每個人心中,上至夫人,下至女仆,都覺得老爺人雖走了,但是他的精神卻還在。
在一個大家族中,這畢竟是不多見的,非但不多見,就算打著燈籠也找不到一家。
所以,林天華坐在夫人對麵,被一群丫頭夾著,不禁嘖嘖稱奇。
林天華身邊的年輕人,更是覺得遇上了世上最奇怪的事。
慕容家每個人,都望著老爺的位置,黯然神傷。
誰也沒有要動筷子的意思。
桌上擺著素菜,但誰也不能說慕容家待客不周。
夫人身著一襲黑衣,胸前戴著白花。
夫人鳳儀,人淡如菊。
林天華作為東華公司董事長,世麵見過不少,這時卻有點不自在了,好在夫人已開口:“先生請隨便用點素菜,招待不周,還望別見怪。”
“夫人哪裏話,有這樣的女主人,我敢保證無論什麼客人,都會如沐春風的。”
林天華笑得很溫和,誰也聽不出來他話中的機鋒。
他好似已將下午屋中發生的事完全忘了。
聽到這樣的讚美,夫人也很開心,若不是為老爺守靈,她已經要敬林天華三杯了。
沒想到這話竟被慕容美景說了出來:“林先生真會說話,媽媽平時最愛交朋友,若在平時,她肯定要敬你三杯了。”
“三杯又怎麼夠,以林先生的酒量,他準要夫人敬他三十杯。”
花衣突然說道。
“花衣,別亂說話,你又怎知林先生酒量。”慕容美景白了她一眼,又對林天華說道,“先生莫要見怪,小丫頭不懂事。我以茶代酒,給先生賠禮。”
林天華覺得這個小女孩確實很有母親的作風,做事很有分寸。
然而,飯後,他又不這麼想了。他發現慕容美景竟然很幼稚。
林天華獨自在雪中漫步。
已是黃昏,雪已不那麼大。
雪原的盡頭,竟然能看見夕陽的影子。
白雪印著夕陽,看上去說不出的淒清冷寂。
雪花紛揚中,慕容美景蹲在雪地裏,撫摸著一隻雪兔。
雪兔的腿受了傷,白雪中灑下點點鮮血。
“已經這麼晚了,沒想到你還不回到巢穴,腿又折斷了,真可憐。”
說著,她竟然哭了起來。
他走上去,問她為什麼哭。
“這隻小兔子這麼可憐,看了讓人傷心。”
“哈哈,慕容老爺一生豪氣幹雲,沒想到他的女兒,竟然這麼憐貧惜弱,倒讓我大吃一驚。”
“先生莫笑,我也常常覺得自己是個不肖女,不能學得爸爸一絲的才能。”
“小姐過謙了。”
“哎,要是爸爸還在世,和林先生這樣的大人物見了麵,那是多麼令人快樂的事,隻可惜,現在……”
“小姐,你節哀,老爺的離去,我也很難過,像老爺這樣的人,生平不能一見,於我又何嚐不是遺憾?”
“爸爸生前雖然沒有提起過先生,但我知道,他對先生是很佩服的。”
“哦?”
“有一次,我和爸爸打高爾夫球,爸爸說,東華公司是他最想合作的一個公司,隻是沒有合適的機會。我說,聽說,東華公司的林天華林董事長,可是打得一手很棒的高爾夫球,爸爸不會是想要和他切磋切磋吧。爸爸說,這個我也早聽說過了,但是,他又豈止高爾夫球打得好,他的商業才能也是少見的。我當時就說,爸爸,他是繼承家業,你是白手起家,他怎麼趕得上你。爸爸說,各有所長罷了。由此可見,爸爸對林先生豈不是很佩服嗎?”
林天華長長歎了口氣,竟無言以對。
“先生不說話,難道以為我在說謊?”
“我怎會懷疑小姐。”
“嗯。我隻是很奇怪,爸爸為什麼不和你聯係呢?”
“小姐莫忘了,兩個大公司的首腦,又怎能輕易聯係?”
“不錯,你們隻要聯係,那必是生意上的事,而那時恰好又沒有搭線的人。”
“小姐真是聰明。”
“不知後來,又是什麼機緣讓你們聯係上了呢?”
“小姐真想聽?”
“想必這段故事一定讓人熱血沸騰,我確實很想聽聽。”
林天華突然變得很悲傷,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這事說來話長,不過,我保證你以後一定會知道的。”
“當真?”
“嗯。”
“可是,我現在就想聽聽。”
“時候不早了,老爺隻怕該出殯了。”
時候確實不早了,眨眼間,血一般的夕陽已經沉了下去。
月已升起。
月色漫天,月華淡如水。
不覺間,雪又飄了起來。
雪花彌漫,慕容家的宅邸籠罩在飛揚的雪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