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根看了一眼烏薩。從他的眼裏烏薩讀到了不屑與輕視。這個高傲的貴族並沒有等烏薩搭話,便調轉馬頭,朝他的人奔馳過去。
“這種人遲早死在自負之下。”老傭兵望著荷根的背影,啐了一口吐沫。烏薩擺擺手,製止了老傭兵做進一步的猥褻動作。
烏薩並不讚同荷根對民眾的看法。作為一個草原部落的貴族,烏薩自小就被教育要如何尊重牧民和那些耕地的人們。他們才是一切統治的基礎,也是權力的真正來源。在羅多克,盡管貴族和富人們並不喜歡也不尊重平民,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表露過輕蔑。無論如何,沒有民眾,就沒有稅收,沒有稅收就沒有錢來奢侈享受。這是一個貴族階級應該明白的最淺顯的道理。
但是對於一個被領民背叛過的家族來說,這個道理似乎是無效的。在烏薩所學過的《卡拉迪亞大陸家族大全》裏,在寫烏克斯豪爾諸家族是提及過特裏家族的故事:第一次羅多克戰爭中,地處最前線的特裏家族奉命為斯瓦迪亞王國清剿一股潛入境內的羅多克百人隊。起初一切進展順利,特裏家族利用地形埋伏,把這個百人隊殺得隻剩下五個人。這五個人被逼著特裏家的一個邊緣領地。這個領地由一半羅多克人和一半斯瓦迪亞人組成。追趕到此的領主很明智地將羅多克人都挑了出來,聚在一起,用弓弩指著他們,威脅這些人交出王國的敵人。
如當時帶隊的特裏家族族長所料,以固執聞名的羅多克人沒有一個人供出自己的同胞。正當特裏的士兵們要對這些冥頑不靈的村民實施製裁時,一個意料之外的事情發生了:領地裏另一半斯瓦迪亞人從背後向他們發動了攻擊。盡管農民們並不具備多少戰鬥技能,但是從背後射過來的弩箭依然奪去了這一支部隊的生命。在這場偷襲中,前往的特裏族長和四十九名士兵當場陣亡,剩下一個人重傷,被村民們扔到路邊,僥幸被路過的商隊救起。
這件事情之後,特裏家族以“治下不嚴”的罪名被剝奪了原有領地,轉封到了烏克斯豪爾城邊的一個小河邊的農莊裏。封地大幅削減不說,還被剝奪了帶兵的權利。所以這一百年來,特裏家族再也沒有從自家原有的仆人親隨外的任何一個“領民”。
沒有領民就意味著沒有稅收,沒有稅收就隻能用別的方式來維持開銷。近五十年來,特裏家都是奉行“長子繼承,次子護商,女兒嫁好”的策略,勉強維持著這個曾經的光榮家族的生存。
烏薩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這些往事,轉過頭問老傭兵:“他們現在在賭什麼?”
老傭兵“嘿嘿”笑著:“在押的是誰能在德吉雅做第一個進入的人。”
烏薩不解:“進入的人?”
老傭兵神秘地笑著:“您也是在傭兵圈裏混了很久的人了,在羅多克沒有聽說過‘聽頭聲’?”
烏薩恍然大悟。“聽頭聲”是傭兵們去風月場所的術語,意即第一個令**********叫喚出聲的人。
遠處響起了木頭沉悶的響聲。經過快三個刻鍾的討價還價,庫吉特人終於開放了邊境。烏薩衝著老傭兵無奈地笑笑。不遠處的傭兵們已經和庫吉特士兵算清了賭債,正慢慢地起身整理裝備。而荷根,依然獨自一人穿戴整齊地坐在馬上。
商隊去談判的人和庫吉特邊關隊長各自臉上的表情說明了這次交易的數額對於雙方都是滿意的。烏薩倒真的沒有想到他們居然用了這麼許久的時間來商談一個合理的價格,在他不長的傭兵的記憶裏,這是僅有的一次。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走過邊關大門的時候,烏薩問身旁的老傭兵。老傭兵奇怪地皺了皺眉:“主人需要知道奴仆的名字麼?如果您不知道怎麼叫喚我的話,就隨便給我按一個名字好了。”
“我沒有給別人起名字的權力。”烏薩微笑著:“如果你不告訴我,那麼我有解雇你的權力。哪怕你告訴我的是一個假名,看的是你的良心。”
老傭兵低下了頭,花白的頭發在風的拂動中無序地飛著。他的嘴裏吐著含義不清的語調,很快,他揚起了頭:“我叫弗蘭,弗雷克·弗蘭。”
烏薩微笑著,拍著自己的刀柄。這是勝利的姿勢,哪怕隻是一次言語上的勝利。
夕陽已緩緩地落到不遠處的山口,淡紅的陽光柔和地灑在處在山口之間的德吉雅鎮的柵門上。那柵門正在緩緩地打開,柵門上有一塊巨大的匾額,上麵用大陸諸國的文字寫著一句話。
“德吉雅鎮從不拒絕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