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美盼出了趙府的門,又在趙府邊的鋪子裏買了些糕點瓜子等物,就雇了輛車,向美盼家中駛去。
我坐在車中,想著方才街上熱鬧的場景。到底是過年了,街上比平時熱鬧了不少。店肆裏的物事花樣更多,街攤上的貨郎穿著打扮也新了不少。現下雖是亂世,中原大地四分五裂,北地又有契丹虎視眈眈。但卻不能將這中原大地上人們對生活的希望磨滅,在這新舊年更替之時,每個人心中都帶著些許對美好未來的期盼。
我與美盼在車中打鬧了會兒,便停了下來,隻等著車到了她家停下。約莫有了一個時辰時,我見美盼麵上神色忽而變得緊張起來。隻見她不言不語,手絞襖衣,眉眼微皺,神色略緊。
近鄉情怯,大概每個遠遊的中國人骨子裏都會有這樣一種情懷。趙府與美盼家雖同在洛陽城,她卻難得有空回來。美盼在趙府做使女三年間,恐怕回家時候攏共也沒幾日。這次同我一齊回家來,將近一年未見家人,心中有上些許忐忑,也是自然。
我見她這緊張模樣,也不便多說什麼。隻放她一人坐著,伸手掀開車廂旁的簾子看著車外的景色。古人敬畏自然,對自然環境的破壞不似現在一般厲害,故車外的風景也是十分好看。
年前幾日洛陽雖是晴天,但冬日裏的溫度終是高不到哪兒去。落了一冬的雪,路旁的枯草枝椏都被雪壓著。瑩白的積雪趁著枯黃的幹草,發亮的河冰閃著明媚的日光。偶有幾處炊煙自人家當中飄出,乳白的煙散在湛藍的空裏,我深吸口氣:“一千年前的日子還算愜意。”
我欣賞美景,美盼自顧緊張間,隻聽車外傳來車夫的聲音道:“二位小娘子,還請下車。”
已到了美盼家,我回過神兒來,伸手推推美盼,隻催促她道:“呆娘們兒,快些下車,莫叫這趕車的漢子等得久了。”
我收回手,美盼這才回過神兒來,手拎著帶回家的物事,紅著臉朝我嗔道:“要下便下是了,何苦還要如此將我戲弄一番。”說完我,美盼先行下了車。待我也下了車,她付了車夫一百個子兒,車夫道了謝,趕著車走了。
我與她拎著東西走在這路上,周圍的一切隻叫我覺著新奇。我隻顧著看,腳下全隨著她走。看著入迷間,隻覺腳下一絆,身形不穩間險些將她撞到在地。
見她呆立在一座小小院落停著不走,我猜這座院落大約就是她家了。我倆不曾開口,隻見一著著右衽布襖的總角孩童跑了出來,閃著眸子盯著美盼,忽而驚喜開口道:“可是大姐回來了?”
美盼見這孩童問話,起先沒有反應,愣會兒神後才開口道:“你可是二哥?一年未見,竟長這麼大了?”
這孩童聽話,點點頭,而後瘋一般的跑向院中,直喊道:“阿耶,阿娘,大姐回來了。”
孩童喊完,自屋中走出三人來,一脫了總角年齡的男子伴著一對年紀稍長些的夫婦走了出來。見三人出來,美盼輕聲呼了口氣,拉著我走進門去,開口笑道:“阿耶,阿娘,我回來了。”
見美盼回來了,那婦人先行迎了出來,她走到美盼身側,親熱將她挽住,口中忙道:“大姐可是回來了,我昨日還與大郎二郎說起你來,隻盼著你快些回來。”
這婦人說話間,我隻偷偷打量著她。她雖嫁與美盼阿耶這平民男子為婦,倒也生得嬌俏。看似已是四十年紀,打扮起來倒顯風流。梳著精巧的高髻,一枝銀亮的簪子閃著光。簪子旁又別著朵粉紫的花兒,花色雖是豔的,教人瞧了卻也不覺得俗,隱隱竟有些活潑。
美盼是這婦人所生,美盼生得俏,這婦人自是醜不到哪兒去。銀灰瘦長的棉衫子外套繡花對襟褙子,碧色褶疊的裙子露出一雙繡花小鞋。婀娜的身段,細致的五官。我偷眼看看美盼那稍有些粗鄙的阿耶,隻偷偷的想這對夫婦稍有些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