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細 第六十九章 鐮
天到三更,麻叔已經霍霍霍地把鐮磨得鋒利而青亮。麻叔的鐮背把貴才的房門敲得山響。麻叔扯著喉嚨喊,貴才!貴才!割穀了!
貴才在被窩裏極不情願地咕噥,割啥雞巴穀子啊!睡覺!睡覺!貴才的咕噥隻有媳婦兒聽得到。
要是沒有兒媳,麻叔早已一腳踢開兒子的房門。麻叔知道衝進去看見兒子兒媳緊緊地抱在一起十分的不應該,但這並不影響麻叔鐮背敲打的力度。
昨天,麻叔通過村主任的手機一陣陣急促促的催促,貴才才帶著媳婦兒從市裏非常不情願地回家。貴才不是市上的什麼大幹部,他和媳婦在市裏從事著家政服務。家政服務是貴才對村裏老少爺們一種非常城市化和書麵的說法,其實就是幫城市人打掃整理房間。這已經讓貴才和媳婦兒非常的成就顯著了,以至貴才成了村裏唯一一位和村主任一樣別上手機的人物。沒有村民追究貴才手機的來曆,那是貴才的一位東家拋棄不用之後他用三次家政服務換的。
這樣的天這樣的季節能呼呼死睡?狗日的貴才還是不是莊稼人?前天,一陣嘩嘩嘩的雨把整個丘陵地上的稻穀全逼得金黃金黃。麻叔準備和貴才起個早,三更開鐮,先割兩擔穀再吃早飯。不趕早,正午的陽光會咬得人一層一層地掉皮兒。
貴才在父親鐮背猛烈的打擊下非常不情願地穿著內褲開了房門。貴才睡意迷蒙,說,我已經請人了。貴才非常輕描淡寫。
麻叔哪裏信,問,真的請人了?麻叔邊問邊用手試著鐮的青鋒。
貴才說,天亮了你曬曬穀子就是!
麻叔說,你狗日的敢讓老子幹娘兒們的活!在鄉下,曬穀是娘兒們幹的活。
貴才說,那你歇著!
麻叔說,老子不歇著!
貴才說,不歇不行!我全包給了王五,420塊錢。
貴才見麻叔的臉色不好,隻得趕忙改口,說,爹,你都65歲了,累出個病,醫藥費比那點工錢貴!
麻叔說,老子有球病!收割季節,麻叔鼓滿的全是力氣。
貴才說,請人!劃算!城頭一天,抵這兒三天。
貴才說,在城頭,420塊錢,我和素芳4天搞定!錢!昨晚就付了!
貴才說這話非常得意,一點兒掩飾也沒有,還洋溢出不少城市的氣息。20塊錢得賣多少穀?麻叔心痛死了。麻叔說,撞你媽的鬼!莊稼人自己不割自己的穀子!麻叔的火不停地往上衝!
貴才不以為然,說,都是穀子!
麻叔的倔勁早上來了,說,請人割的穀子和自己割的穀子,不同!
麻叔說,自己割的穀子,踏實!麻叔想讓自己踏實。貴才哪管什麼踏實不踏實。
麻叔說,貴才,你狗日還是不是莊稼人?麻叔恨不得用鐮狠狠地敲打敲打這個在城市才兩年就要丟掉莊稼把式的貴才。
貴才沒好氣地說,我不想當莊稼人,莊稼人苦!
麻叔說,你狗日的想當啥?當地主?
貴才也有火,說,老子還想當資本家!
……麻叔準備退幾大步,說,那你媳婦兒怎還不起來給人家做飯?
貴才說,不吃!講死上船,他們吃自己!
麻叔的火想消也消不了。麻叔說,貴才,你狗日的比地主還毒,地主還管飯!你狗日的真是資本家!
貴才不高興了,說,爹,怎麼這樣說,我算了飯錢!
麻叔罵,貴才,你狗日的缺德!
貴才的火也消不了,答,老子隻缺錢!
……麻叔恨不得用鐮將這個資本家的貴才收割了,但麻叔的鐮隻在貴才的麵前晃起無數青亮鋒利的光芒。麻叔提了鐮,抬腿就走。
麻叔急急忙忙去莊稼地。天仍麻麻亮。隱隱約約幾個人影,在麻叔的莊稼地上忙碌得熱火朝天。
衝著家的方向,麻叔惡狠狠地罵:這個狗日的貴才!
麻叔一用勁,鋒利青亮的鐮在麻麻亮的天空劃出一道鮮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