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叔皮《雜誌》雲:舍人行詞或有未當,則執政請以稿議改定。楊文公有重名於世,嚐因草製,為執政者多所點竄,楊甚不平,因以稿上塗抹處以濃墨傅之,就加為鞋底樣,題其榜曰:“世業楊家鞋底。”或問其故?曰:“是他別人腳跡。”當時傳以為嗢噱。自後舍人行詞遇塗抹者,必相謔雲:“又遭鞋底。”
楊文公嚐草答契丹書,有“鄰壤交歡”之語。進草既入,章聖自注其側雲:“鼠壤、糞壤?”文公邃改為“鄰境”。蓋當時以改製為常。又即位之次年,賜李繼遷姓名,複進封西平王,時宋白、蘇易簡、張洎在翰林,草詔冊皆不稱旨。唯宋湜頤上意,必欲推先帝欲封之意,因進詞曰:“先帝早深西顧,欲議真封。屬軒鼎之俄遷,建漢壇之未遂。故茲遺命,特付眇躬。爾宜望弓劍以拜恩,守疆垣而效節。”上大喜,不數日,參大政。
仁宗朝,晏元獻撰《章懿李皇太後神道碑》破題雲:“五嶽崢嶸,昆山出玉;四溟浩渺,麗水生金。”蓋言誕育聖躬,實係章懿。然仁廟夙以母儀事明肅太後,膺先帝擁幼之托,難為直致才者,雖愛其善比,獨仁廟不悅,謂晏曰:“何不直言誕育朕躬,使天下知之?當更別改。”晏曰:“已焚稿於神寢。”上終不悅。
逮升祔二後赦文,孫抃承旨當筆,直敘曰:“章懿太後丕擁慶衍,實生眇衝,顧複之恩深,保綏之念重。神禦既往,仙遊斯藐。嗟夫!為天下之母,育天下之君。不逮乎九重之承顏,不及乎四海之致養。念言一至,追慕增結。”上覽之,感泣彌月。明賜之外,悉以東宮舊玩密齎之。歲餘,遂參大政。
景佑初,張唐卿榜賜特恩出身章服等誥詞,略雲:“青衿就學,白首空歸。屢塵鄉版之書,不預賢能之選。靡務激昂以自勵,止期皓首以見收。”仁宗怒曰:“後世得不貽子孫之羞乎?”禦筆抹去。宋鄭公庠別進雲:“久淪岩穴,夙蘊經綸。鶯遷未出於喬林,鶴薦屢先於鄉版。縱轡誠希於遠到,摶風勉屈於卑飛。”上頗悅。
慶曆七年春旱,楊察隱甫草詔。既進,上以罪己之詞未至,改雲:“乃自去冬,時雪不降,今春大旱,赤地千裏。天威震怒,以戒朕躬。茲用屈己謝愆,歸誠上叩。冀高穹之降監,閔下民之無辜。與其降戾於人,不若移災於朕。自今避殿減膳,中外實封言事。”《金坡遺事》。
自蘇子美監奏邸,舊例,鬻故官囗以賽神,因而宴客。時館閣諸名公畢集,獨李定不預,遂捃摭其事,言於中丞王拱辰。禦史劉元瑜迎合時宰之意,興奏邸之獄,一時英俊斥逐殆盡,有“一網打盡”之語。故梅聖俞有詩雲:“一客不得食,覆羹傷眾賓。”蓋指李定也。自此禁苑闕人。上謂少年輕薄,不足為館閣重。時宰探上意,乃引彭乘備數。
乘,蜀人,少時嚐欲贄所業子張忠定公,因門僧文鑒求見。僧先以所贄示公,公覽之殆遍,都擲於地。乘大慚而退,其繆可知矣。
及在翰林,有邊帥乞朝覷,上許候秋涼即途,乘為批答詔雲:“當俟肅肅之候,爰堪靡靡之行。”田況知成都,兩蜀荒歉,饑民流離,況即發倉賑濟,既而上表待罪。乘又當批答雲:“才度岩岩之險,便興惻惻之情。”人傳以為笑。
後觀趙子崧《中外舊事》雲:嘉佑丁酉,李駙馬都尉和文之子少師端願,作“來燕堂”,會翰林趙叔平槩、歐陽永叔修、王禹玉珪,侍讀王原叔洙,舍人韓子華絳,永叔命名,原叔題榜,朕句刻之石,可以想見一時人物之盛。蓋仁宗末年,文、富二公為相,引用得人如此。
淳熙間,周益公子充,久在禁苑。及除右揆,李巘子山當製,詞中有“三毋”之戒。公力辭不拜命。壽皇宣諭,令改之。然製麻已廷告,既而複改,人頗異之。不知祖宗朝改製率以為常,但改之於未宣之前爾。
又有中書舍人權直崔敦詩,時謝後自貴妃冊後,內廷文字頗多,崔非所長,苦思遂成瘵疾,臨卒,有子尚幼,手書一紙,戒其子無學屬文,悉取其所為稿焚之。
王右司公袞吉老嚐語餘雲:餘後讀本朝《名臣傳》,翰林學士彭乘不訓其子文學,參軍範宗翰學士責之曰:“王氏之琪、珪、玘、琰,器盡璠璵;韓氏之綜、絳、縝、維,才皆經緯。非蔭而得,由學而然。”
二事絕相類。今人教子惟恐不能文,二公乃以屬文為戒,與竇禹鈞、麻希孟之訓子異矣。此可以續《金坡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