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李代桃僵(1 / 3)

[我家裏眼下的狀況大概你也略知一二。父親下崗,母親長期患病得不到醫治,同時我還麵臨著要輟學的尷尬境地,這不都因為缺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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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即是放暑期長假。

農村的學生大都要回家從事農忙耕種。更生自不例外,放下書包,從此便在田間地頭忙乎開了。有一陣他對於高考似乎都已淡忘,也不關心成績,而當別人問起,他也竟認了命預知結果似的,除了歎息便是搖頭。

他內心總似有一種不可名狀的難言之隱,可究竟是為什麼,卻無從知曉。這時候的人們大都見他天天出勤勞作,早出晚歸,和家人們一起下地收種稻子,耕耘菜園,直至累得精疲力竭,也才會坐下來小憩或者休工回家……

再說同在農村,各自的條件也不盡同。譬如一些家庭狀況優越的學生,暑期未必非得去從事農耕。像許錢生的家裏便開診所,父親是鄉村醫生,連帶他也學起醫來。眼下做醫生這一行,在社會上比較“吃香”賺錢,故其父許世仁大夫趁著暑假就調教兒子學醫行醫。

許世仁叨念道:“錢兒,我看你還真是學醫的料,不用多調教,你倒一學就通嘛。隻是,你光跟著我學還不夠,我的寄望是你能考取醫科大學,到大學裏麵去深造才成。卻不知這場高考結果怎麼樣啊?”

許錢生歎道:“唉,老爸,您光知道念叨,也不打聽如今高考有多難。便講我聽你安排報考了醫科學院,殊不知同時報考這個誌願的人有多少?現在競爭強烈,而我又成績平平,隻怕這回希望倒不大啊!”

許世仁說:“你若說希望不大,那麻煩就大了。你不知道這裏的玄妙。現在幹什麼都要憑文憑,不然一切都是徒勞和妄想。就像現在,即便你跟了我學過一些行醫手段,甚至說你也能給病人拿藥治療,可若沒文憑,醫療行政單位便不給你發行醫執照,你仍無法獨立行醫啊!所以別怪我一味地慫恿你報考醫科大學,也那麼急切地寄盼你能考取,就為這個原因啊!”

許錢生心裏也清楚,現在幹工作可不單要有技術,還要有文憑。就拿眼下來說,雖然自己在父親的調教下,給病人行醫還有模有樣,紮針下藥都會了一半,有人甚至誇他在學醫這方麵很有秉性、很有天賦;但這樣仍不行的啦。若不考取文憑,在技藝上得不到深造,尤其是權威機構不給發行醫資質認證書,恐怕他仍隻配在家裏做父親的幫手,根本就不能談從業資格。所以眼下這對父子,對於高考的結果,也是看得非常重要,絲毫不敢懈怠啊!

話說距離高考已經過去二個月。忽然有一天,隻見一位郵遞員蹬著一輛28型綠色自行車,非常吃力地行駛在桃花月池村裏一條泥濘公路上。

因為天氣陡變,老天爺似乎正醞釀著一場雷陣雨,故此先刮起了風。

郵遞員一路上鬥著風勢走,好不容易來到月池村委會。在村委會大門前,直對框梁門柱停靠車子,便忙不迭地從車後架綠色郵遞包裏拿出大攥地報紙和信件準備往裏送。

原本傳達室有個李師傅在崗,但這個李老頭老態龍鍾地幫不上忙,他隻好獨自懷抱著全部郵件想往門裏送。偏遇此時,一股旋風突襲,使他慌了一下神。他似乎感覺手中吹掉了什麼,可待回頭尋覓,竟不見有東西在飄,故此也是將信將疑。

倒是忽然間瞧見兩個光著膀子、穿著短褲叉、腰係魚簍、手中各提一副擒魚網的小青年打此匆匆經過。大概都是因為懼怕暴風雨來臨吧,郵遞員並沒太在意那兩個小青年,隻是趕緊將手裏滿摞的郵件送進了傳達室;而那倆個小青年更是一路奔跑,逃得飛快……

一會兒隻見大街小巷裏的行人都在自顧奔逃,而醞釀已久的暴風驟雨也才劈嚦嘩啦地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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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倆個小青年,其實是一對小兄弟,分別叫長犬和細犬。他們逃了一陣,可來不及回家,正逢著那陣雨傾盆而下,險點兒成了一對“落湯雞”。

為了躲風避雨,長犬帶頭鑽到一幢高樓大戶的屋簷下,細犬自然也跟著鑽進來。因為他們出門時所穿的衣服不多,突遇變天,這時倆人便綣縮在一起打哆嗦。

忽然,長犬意外發現擒魚網中竟有一封牛皮紙信件,不由撿到手上瞧起來。

“喂,這是什麼東西?莫非這回我沒能擒到魚,倒擒到一封信。”長犬說。

細犬卻也湊上臉瞧瞧說:“哎,你我可都是少讀書的人,鬥大字不識幾個,又管它信不信?這種東西於我們就像衛生紙一樣,隻可拿去擦屁股。”

“哎呀,可這封信幾乎被雨淋濕了,紙質是軟的,擦屁股也沒用?”

“那怎麼辦呢?隻好就扔了。”

“扔了它?不!”長犬說,“我倒想拆開信封瞧一瞧裏麵裝什麼?或者有些鈔票裝在裏麵多好啊!”

長犬說完不由得拈量信件的份量,並撕了角,用一隻眼睛窺探裏麵。忽然,卻從大樓裏走出一個青年,伸手拍他的後腦,繼兒將信封也奪過去。他竟是許錢生。

原本長犬、細犬躲雨的這幢高樓大屋,正是許世仁診所,也是許錢生的家。當時許錢生正心煩氣躁,這二天打探到高考出了消息,許多人都傳喜訊,而獨他差那麼幾分,竟宣告落榜了呢。為此他無奈壓抑得很,原想趁下雨天到大門口透透氣。偏又遇這小兄弟躲在屋簷下,且瑟瑟縮縮地顫抖著身子在弄什麼,不由好奇地湊過去。

許錢生很認真地瞧了一下,發現長犬手上把弄的,竟然是一封信。又聽他說想看看裏麵會不會夾帶錢,於是伸手奪過來,並嘲諷說:“哼,人不讀書真是可憫可悲,連這點文化素質都沒有。寄信是不可以夾寄錢幣的,豈妄想裏麵有鈔票?哎,別妄想啦!倒是這封信從哪裏得來?莫非是撿來的?——嗬嘿,既然是撿來的,那見者有份,先給我瞧瞧。”

他原本以大欺小,強行地將信件奪到了手中。而長犬見信已在他手上,便順著說:“既然信裏麵沒夾錢,那我還要它幹嗎,你瞧給你吧——”

繼說那封信,因淋到雨水有些透濕,許錢生操在手上,隻得先撣了撣上麵的水珠,然後才去觀瞧。而偏是這一注目凝神,不由得又讓他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竟然傻了眼了——

那麼他究竟看到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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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這所謂信,看起來極其普通,而令許錢生驚奇的是,他竟然看到一個特別而熟悉的名字:徐更生——

“徐更生?怎麼收件人會是他?”當下他心頭一緊,還有點瞠目結舌。始終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又反複看了一遍信封。然而確信無疑,正是徐更生這個人名,使得他一顆頭顱都大了。

他開始慌忙地背轉身去,竟打算拆開信細瞧。

卻說許錢生其人,光對別人談素質,可明知別人的信件是不可以拆開看的,他卻沒有了道德觀念,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撕了信封,掏出信箋,一邊心犯狐疑,一邊想探究竟。這時他的大腦在膨漲發熱,而內心還湧起一股莫名的酸楚和嫉妒。他開始仔細地讀著信,頓時臉上的表情也由紅轉白,最後竟變得僵硬了。

他顯然通讀了來函內容,並且再看信封上的上下落款,還有信箋上的紅泥印章,終於明白,這原本是一封由高校寄來的錄取通知書。寄件人是南大醫學院,而收件人確信無疑,正是徐更生其人。

他不禁失聲念叨:“嗬,徐更生,這果然是他——”

他忙又噤聲不語,生怕被人聽見。隨後他平複了一下心情,兩眼呆視前方,不禁想起這個徐更生來——

卻說許錢生,原和徐更生還算多年學友,而且是同村同鄉。倆人相處時間久遠,彼此不說友誼深厚,可總有些情份。同時互相都了解對方。像許錢生就知道更生的誌趣,他原本酷愛文學藝術,曾經立誌報考大學中文係,預備將來成為作家呢。可他怎麼卻又報考了醫科大學,而且反被後者錄取了呢?究其原因恐怕是“病急亂投醫”。

卻說更生因母親長期受病痛折磨,猜想當醫生或可解除母親的病痛。故此也產生過將來當醫生的念頭。所以臨到高考填報誌願時,他也沒分第一誌願和第二誌願,可能甚至將本末倒置,才在南大醫學院那一欄填上了。或許其間他也有過遲疑。他估量自己原不是那塊料,也沒那方麵的興趣,這多少帶有衝動和隨意性。可偏是機緣巧合,就因為這一次心血來潮,甚至是瞎打誤撞,不想還真被醫學院錄取了。對此他並沒往那邊去多想過,或者說沒作多少思想準備,尤其目前本人還並不知情呢。

倒是如今許錢生捧著他被醫學院錄取的通知書,心裏可謂五味雜陳。若談起學醫行醫,在這方麵誰也比不了他的理由充分,他可打小就受父親的熏陶,耳濡目染地學會了不少醫學知識,所以想進醫大深造更是他的願望。他甚至想隻有像他這樣的人才夠格做一名醫生,偏偏也是天不遂人願,老天爺不長眼睛,居然讓別人能考上,反讓他落榜了。這可讓他太不服氣啊!

他氣得企圖詛咒老天爺不公道。然而,轉念又想,雖說這老天爺偏心眼,可自己也沒得罪它呀,或者這件事還會有轉機。於是他動起了歪腦筋。

他繼而又想,原說這個徐更生,據知此次高考並不順利,英語考試還出了狀況,由於帶不相幹的東西進考場,涉嫌舞弊,曾經被監考老師發現並提前逐出考場。可他怎麼倒依然能考上呢?這追根究底,恐怕還是他基本功紮實,有幾門功課仍有優勢,總的成績還算不錯。這樣說來他是僥幸地考上了。可是他能考上,而我許錢生呢?平素自己好高騖遠,空有理想,不務實際,最終耽誤了學業,如今這結果出來,雖說是意料中的事,可想讓人接受,委實也不容易!

“唉!”他不由歎息一聲,“這要怨還怨自己不爭氣呀!不過,要說我不爭氣,他很僥幸吧,可命運之神也又給他開了個玩笑,讓這份高校錄取通知書,竟沒有送到他手上,而是陰差陽錯地被我拿到,這也是天意!那麼,既然是天意,我可也得把握時運,好好利用利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