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何為命運(3 / 3)

阿真莫名其妙,隻好撫慰他說:“喂,幾小時前你竟暈倒在學校那座花壇邊,被我們偶然發現,才趕緊送到這桃花醫院來救治。幸虧你並無大礙。醫生說你主要是餓暈過去,加之這陣子學習緊張,心力疲憊焦瘁,故有此禍。但問題不大,隻要你往後好好調養,注意休息就行!對此我們並沒有通知你的家屬來醫院看你,當然你的母親又怎麼會在醫院呢?”

更生仍疑惑說:“我母親不在醫院?可我竟好像是自己叫了120救護車,一直將母親送到醫院來的,這莫非是一場夢?在夢裏我還似看見了醫生,看見他給我母親治病,我還將許多錢作為醫療費給了他……”

阿真打斷他的話,說:“哎,你這大概真是做了一個夢!其實是我們叫了120救護車將你送到這醫院裏,並付了醫療費給院方,現在病人是你,而不是別人!”

更生方才醒悟過來。

“哦,是這樣……原來是我自己病啦。好在你倒沒有將這事告訴我的家人,千萬也不能告訴他們,不然倒讓他們為我操心,於心何安?唉,其實我病一場也沒什麼,隻要躺一躺,睡一覺,不就好了嗎?”

阿真衝他微笑說:“當然,這不錯,你能不好嗎?你可知道這是非常時期,馬上就要高考,你可不能帶著病態疲憊的身體去應試啊!現在你是什麼都不要想,也不能想,好好休息,養精蓄銳,爭取打好高考這場仗!”

更生點點頭,並虛乏地回答:“那是,我爭取,我努力!”

8

高考的鈴聲終於敲響。

這時候的校園情形與往日不同。原先許多在操場上、花壇邊、樹蔭下能見到的學生們的身影都消失了,取而代之是那些望子成龍的家長們正頂著炎炎酷暑,烈日暴曬,個個是踮腳直腰、翹首以盼。

卻說高考事關重大,學校和政府都非常重視。校園內外正打出各種宣傳條幅,並由穿製服的交警保駕護航,專門為考場和群眾設置了隔離帶。由此那些頂著酷暑的家長們,雖然內心焦慮萬分,可對考場上的學子們仍於事無補,甚至反將這氛圍渲染得異常緊張而嚴肅了。

在某考區考場上,一位監考老師戴著一副老花鏡,乍看他深邃的眼神似被遮擋著,可其實一道目光往往從鏡框底下瞄向考生,更讓人捉摸不透。

考場肅穆。同學們無不認真地進行著每個題目的解答。這是一場外國語(英語)考試。

因為是考外語,更生平時偏科,獨這門無能為力,眼下真是一籌莫展。時光在不停地流逝,而他看著滿卷的洋文字母,開始急得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滲出來。

此時外麵正當驕陽似火,夏日炎炎,而室裏盡管安裝了幾台吊扇,可都高懸空中似乎吹不到他。故此他的樣子除了悶熱和焦臊,還有懊惱和沮喪——

曾經聽信社會上流傳一句謠言:“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這其實很荒謬。如今他就吃了這種虧。如果說他的語文、數學等科目尚有些基礎,滿可以對付一下,而獨這一門外語實在一竅不通,很是令人頭痛。前麵選擇題隻好亂蒙亂填,稍後中譯英、英譯中就無從下筆,更到後麵圖解作文,那真是一個句子也造不出,等於是要交白卷……

他忽兒想,過去讀小學的時候,因一些村幹部安排自己的媳婦或子女當老師,那真是小學生教小學生的水平啊!至使連普通話和中文拚音都沒教自己學會。後來上了初中,又遇到一位脾氣暴臊的老師,因為英語成績差,動輒被撕爛作業本,有時還要挨耳光。如今自己懷疑一隻耳朵被老師打蒙了。當然,也許另有原因。譬如自己生長在農村,又處在贛江岸邊,打小幫家裏幹農活時,除了汗濕衣襟還總滾一身泥巴,這樣就常到贛江去泅泳玩水。也可能是泡多了水,至使一隻耳朵曾患上中耳炎,聽力明顯下降,結果依賴單耳聽力,學英語音標時,說是聽得進,實際聽不準,至使這一門功課成績一落千丈,練習是不及格,考試常交白卷……

“唉!”更生暗自忖度:“想張鐵生(‘****’人物)交白卷的劣行早已被曆史塵封,可為何如今的我,仍然會蒙受這般恥辱呢?或許我的天賦原不如人,加之庸人自擾,或而一心多用啊……”

那時,監考老師在提醒注意,考試時間已不多啦,請大家抓緊做題!更生聞聽此訊,頓覺大勢已去,不禁又發出一聲歎息。

緣因他的歎息,至使許多考生將目光投來。這一刻,他望見了前排座位上的阿真,而阿真也正回頭瞟了他一眼;——恰是這一瞟,使更生感到空前壓力,幾乎要透不過氣來,而額頭的汗水又多了,並直接流淌到下巴,最終掛不住而滴到試卷上。

更生失聲驚呼:“糟糕!”

他因怕汗水滴落浸透桌麵上的卷紙,趕忙用手擦拭,不想手上也多汗水汙漬,使得卷子更加一塌糊塗。而這時臉頰下頜又在集結汗珠將往下滴,他慌不擇手,忽一摸口袋,竟掏出一團紙來。他下意識地想用這團紙去擦拭汗水,可忽兒又遲疑地打住了……

恰在這時,他的細微動作都被監考老師逮個正著。

“喂,你在幹什麼?莫非你想舞弊、抄襲嗎?請將手裏的東西放下,別動!”

老師說著跨步衝到身邊,並命令他,要將那團紙收繳上去。起初更生還想不給,可監考老師已揮手來奪。隨後他要檢查這是什麼東西,便扶正鼻梁上的鏡框,睜大眼睛,一臉嚴肅地仔細審視紙團。——可那原非簡單的一團紙,並不是用來抄襲的試題,而是一幅畫,上麵赫然畫著一位女子肖像,居然是劉阿真。

阿真肖像特寫——側身顧首,神韻綽約;一個鼻梁高兀,一對慧眼傳情……

這是一幅素描,也是一幅速寫,雖不比油彩凝重、水彩淡雅,可也濃墨淡筆,粗細有致,人物刻畫,堪稱維妙維肖。

當下監考老師躬腰駝背,定睛定神地瞧了好一會兒,並嘟嚨說:“喲,乍看還有點形象,這可畫的是誰呀?為什麼在考場上,要帶這幅畫進來呢?”

因為他拿畫的手放得很低,且總在糾結這幅畫的由來,使得鄰座一個大眼睛的女生趁機好奇地瞟上一眼。而她偏認得那畫中圖像,不由小聲乍呼:“喔,那上麵畫的……不像是阿真同學嗎?倒也像極了!”

她聲音不大,可在寂靜的考場足以讓許多人聽見。這一下讓坐在不遠的阿真也聞聽生愕,眼睛和嘴巴都張得很大。隻是她很沉著,也很冷靜,始終沒說什麼,竟扭頭又瞟了更生一眼,似艾似怨,便仍然埋頭做她的試題。

“怎麼會是這樣?”可監考老師說,“這簡直是胡鬧!在高考時刻嚴禁考生帶不相幹的東西進考場,可你竟帶來這麼一幅畫像,究竟意欲何為?先將它收繳了!”

更生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反從老師手裏奪下畫,說:“不,你要將它還給我!”

老師震怒作惱道:“什麼?你私下帶違禁的東西進考場,我沒告你抄襲、舞弊,你反要拿回去,——你還想不想考試?不然我將終止你的考試資格。”

更生說:“我絕對沒有抄襲和舞弊!您或許看到,這並不是習題答案,它隻是一幅畫,因昨天晚上我熬夜將她畫好,目的是為個人圖個精神寄托、找個精神支柱吧……結果畫完便隨手放進了口袋。後來又因為疲倦打盹忘了此事,不巧才帶進了考場,還險點讓我拿來擦汗……”

監考老師說:“這簡直是扯淡,這事多麼荒唐!我且不管你怎麼說,它已經涉嫌違規,這東西可得收繳了。”

更生說:“不,不,老師,請原諒我這一回。我剛說過,它可是我的精神寄托和依賴,是為我的頹唐和空虛尋找的一種心靈慰藉和填充。我可不能沒有它……它也不可能讓您收繳去。”

監考老師說:“我不拿它便要收繳你的試卷。”

更生忽然堅定說:“這行!本來發生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要麼這樣,我現在就交出卷子。我退場不考了,也就沒有抄襲的嫌疑了,對吧?”

當即,更生果把試卷交給老師,然後從容地收拾了一下桌麵,帶著那幅畫,悄然無聲地走出了考場。

考場,那裏當120分鍾進行到最後時刻,校方猛敲響一陣鈴鐺,鬱揚頓挫。

仍在專注考試的阿真,猛然受驚似地抬頭望時,但見更生的那個座位空空如也。後來,考生們一個個捧著卷子都交到講台上去;而阿真也茫然地混在人群裏一起往外走。

隨後大家都出了考場,直至鈴聲消逝,高考終成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