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九華山,正心堂。
文芷、雁兒、宣業、葉貫秋四人同坐一桌前敘話。
“大師兄今日總算是忙完了軍事回山與我們團聚。來,業兒敬大師兄一杯。”宣業舉起一杯醇酒,笑道。
葉貫秋將麵前的酒一飲而盡,隨後從懷中取出一物放在桌上,道:“我有話要說。”
“啊!”雁兒見到盡染鮮血的平安符,不覺驚呼一聲站了起來,聲音竟因震驚而顫抖:“大師兄,此物你從何而來?”
縱使已經過了一個多月,想起當時,葉貫秋猶自眼圈一紅,平定了好一陣子的心緒,方道:“雁兒,你是見過此物的。不錯,正是四師弟,襄陽一役,騫浪為了救我,死於……”
“騫浪……死了……”雁兒未聽到他究竟死在那裏,不過是死了,在哪裏不都是一樣?自從第一次遇到他,一十九年的歲月,再過幾日,又至隆冬大雪翻飛之時,那世上唯一能給自己溫暖的人,卻永遠冰冷了。八年了,自從自己摔下懸崖,就再未見過他一麵,他怎麼這就死了呢?葉貫秋這一番話,把她的心都掏光了。“騫浪,騫浪……”整整八年,她再未從旁人口中聽到這兩個字,但她心中時時刻刻都在念著這兩個字,可是從今而後,再如何念,也是無濟於事了。
“四師兄!”宣業一捂口,眼淚落了下來。
“擦幹你的眼淚,你不配為他哭。”雁兒冰冷的聲音響起,久久回蕩在正心堂中。
“娘親,你看雲雁找到了什麼!”
紹興六年,宣雲雁剛滿九歲,正值人這一生中最愛玩愛笑的時日。
“什麼?”雁兒勉強提起笑意,但一轉過頭去,卻怔住了。
宣雲雁猶自笑道:“娘,你看這麵具,像不像四年前那個啞伯伯?是雲雁從閣樓找到的。”她身上衣裳沾滿了黃土,那閣樓已久無人打掃了。
“這麵具乃我師門一寶,我日後是不用了,你留著些,也許易容改裝,還用得上。”
“這兩張皮製麵具是真人少年時的得意之作,他出家前原是位皮影匠師……”
“莫生氣,日後我也扮個啞巴哄你玩。”
“雁兒,那個麵具,你可見過了?”
“你見不到了……”
雁兒自宣雲雁手中接過那皮麵具,靜靜地看。“真的是他麼?可若不是,又為何偏偏是個啞巴,又要戴著麵具掩飾麵目呢?”
她盡量回憶,唯記得當日那“莫大夫”是個中年男子,眼角有些魚尾紋,其餘就都不清楚,畢竟她乍睜開眼睛,一顆心就都放在女兒身上。她將那麵具側過,細看魚尾紋,果然,是用蚊須筆瞄上的,連手法都是一模一樣。她微微一笑,轉向另一側,那邊的魚尾紋則有些模糊了……模糊?恰是一圈渾圓的墨跡。她認得明白,那定是畫的時候滴了水上去。然而滴水,怎麼會呢?他那麼一個細心的人,怎麼會?難不成,還是淚珠麼?
“娘,你怎麼哭了?娘,是不是雲雁做錯了什麼?”
雁兒在李騫浪死去一年之後,第一次落下淚來,也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