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兩年無事,紹興三年十月,金人傀儡劉豫軍隊占領襄陽、唐、鄧、隨、郅諸州府及信陽軍,切斷南宋朝廷通向川陝的交通,並直接威脅湖南、湖北兩地。嶽飛接連上書要求北伐,次年五月,朝廷終於任命嶽飛兼黃、複二州、漢陽軍、德安府製置使,領兵出征。
宣益章 畢竟年老,在紹興元年去苗疆時,因水土不服而歿於他鄉。他一生儉樸,僅僅要人隨地葬了他就是,連告知弟子亦未想起。這一切故事,還是楊衡四處打探了一年有餘才得知的。葉貫秋傳訊告訴李騫浪時已在宣益章 死去兩年之後,因忙於北伐事跡,故李騫浪不得不放下此事,隻望日後閑暇時再去苗疆盡弟子之道。葉貫秋看他忙得實在不可開交,也就留下來幫忙。
又到八月,伴著稻麥豐收,北伐軍在嶽飛帶領下,連敗金兵,終於攻克鄂州。士氣如虹,正當乘勝長驅直追,恰在此時,朝廷卻以“三省、樞密院同奉聖旨”的名義指示嶽飛隻可收複六州,然後班師。嶽飛心中鬱鬱不得誌,借軍士調整之際,與李騫浪同登黃鶴樓觀景抒情。
黃鶴樓下就是滔滔長江,二人憑欄遙望,但見早先繁華,已成塵土,江岸兩畔,滿目蒼痍。嶽飛精通文采武略,看到黎民不幸,心有感觸,便要了紙筆,揮毫潑墨道:“遙望中原,荒煙外,許多城郭。”
這是“滿江紅”一詞起首處,李騫浪曾聽他說過諸多詞牌中,他最喜“滿江紅”,隻為著其中韻味,最含大氣。
嶽飛手不停筆,續寫道:“想當年,花遮柳護,鳳樓龍閣。”看到“花遮柳護”,李騫浪又是牽動了傷心往事,想起當年,不自禁地長歎一聲。向下看去,但見到:“萬歲山前珠翠繞,蓬壺殿裏笙歌作。”萬歲山亦名艮嶽,宋徽宗趙佶政和七年始築。其積土為假山,山周十餘裏,堂館池庭極多,建製精巧,蓬壺便是其中一處堂名。
此後他筆鋒一轉,寫道:“到而今、鐵騎滿郊畿,風塵惡。”至此,上闕全部填完。李騫浪不禁暗道:“義弟心懷之大,確非我輩可及。”他自己心思隻在“兒女私情”之上,對嶽飛一顆赤誠為國之心,自歎弗及。
“兵安在?膏鋒鍔。民安在?填溝壑。”寫到此處,嶽飛頓筆,喝下了一大杯酒。李騫浪道:“兄弟,這兩句寫盡這幾年情形,隻可惜絕是絕矣,卻讓人說不出‘妙’字。”嶽飛提筆沾飽了濃墨,道:“此情此景,自然不妙至極。兄長意思,鵬舉明白。隻恨難以立即北上,解民倒懸。”
他續寫道:“歎江山如故,千村寥落。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直渡清河洛。”後一句氣勢激昂,他竟而默念出聲,字字擲地,可見那複我山河的迫不及待的心情。李騫浪在旁聽來,也覺得雄心萬丈。
此後就一氣嗬成:“卻歸來,再續漢陽遊,騎黃鶴。”這一句滿心歡欣,正是暢想勝利之後場景。那“卻”字的一豎他一筆帶下,似是將所有的征戰辛勞盡岸其中,但望自此以後,天下歸一太平,百姓安康無憂。
過了三四日,大軍整裝北去,逼近襄、樊二城。襄陽、樊城夾逼漢水而建,江麵上架著鐵索搭成的浮橋,使兩地互相呼應,互為支援,構成一道堅強的防禦堡壘。這二城本為宋室所有,原是固若金湯,無奈襄、樊守城統製官、守將變節投降,致使此刻這防金要塞反倒成為宋軍眼中一道難關。
這時襄、樊二城中原有百姓早已逃跑的逃跑,被殺的被殺,城中密密麻麻,剩下的是將近五萬金兵,均一心想憑借二城的巧妙構造使得嶽家軍大敗而回。
《孫子兵法第十三篇·用間篇》有言:“故明君賢將,所以動而勝人,成功出於眾者,先知也。先知者,不可取於鬼神,不可象於勢,不可驗於度,必取於人,知敵之情者也。”
所謂“知敵之情者”,就是“間”。李騫浪、葉貫秋雖不擅領兵陣前同敵軍交鋒,但總可以在探聽敵人機密之事上助嶽飛一臂之力。鄂州被攻下,就是多虧了此。
“騫浪,咱們九華門下,未見幾人有你這般憂國憂民。等攻下了襄陽,和師兄一起走吧,如何?”葉貫秋見李騫浪又穿上了夜行服,不覺心生感慨:“今日奕軒飛鴿給我,約好了明年入春咱們幾人一同去苗疆拜祭師父,說不定,到時雁兒也會去。”
李騫浪正在係衣服上盤扣,手立刻頓了一頓,但旋即又恢複平常,笑道:“騫浪何時也該養隻鴿子才是。明春之事,太過遙遠了,咱們還是先收複襄陽再說吧。騫浪自從二十一年前遇見李綱叔父後,就離師父的教誨越來越遠,恐怕是命數使然,但談不上什麼憂國憂民。”
“二十一年……”葉貫秋心上一顫:“是啊。騫浪,你也三十七歲了。怎麼,就打算這麼煢煢一身一輩子麼?騫浪,天下好女子,放眼盡是……”
“大師兄,你就當騫浪也瞎了,不行麼?”李騫浪苦笑:“將近二更,咱們該動身去襄陽啦。”他一指案上另一套夜行服,道:“大師兄,你若再不換上,師弟隻好先走一步了。”
月色如水,天空中一絲雲彩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