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悶悶的坐著,一個人就想來想去的想,想想出一個法子來使她高興。晚上又隻好老早的上床,和她胡鬧了一晚,一邊我又在想各種可以使她滿足的方法。
第二天早晨她還睡在那裏的時候,我一個人爬出了床,冒了寒風微雨,上大街上去買了一架留聲機器來。
買的片子,當然都是合她的口味的片子,以老譚汪雨田等的為主,中間也有幾張劉鴻聲孫菊仙汪笑儂的。
這一種計策,果然成功了,初買來的兩天之中,她簡直一停也不停的搖轉了兩天。到了第三天,她要我跟了片子唱,我以粗笨的喉音,不合拍的野調,竟哄她笑了一天。後來到了我也唱得有點合拍起來的時候,她卻聽厭了似的盡在邊上袖手旁觀,隻看我拚命的在那裏搖轉,拚命的在那裏跟唱。有的時候,當唱片裏的唱音很激昂的高揚一次之後,她雖然也跟著把那頹拖下去的句子唱一二句,可是前兩天的她那一種熱情,又似乎沒有了。
在玩這留聲機器的把戲的當中,天氣又變了晴正。寒氣減退了下去,日中太陽出來的中間,刮風的時候很少,我們於日斜的午後,有時也上夫子廟前或大街上去走走。這一種街市上的散步,終究沒有野外遊行的有趣,大抵不過坐了黃包車去跑一兩個鍾頭,回來就順便帶一點吃的物事和新的唱片回來,此外也一無所得。
過了幾天,她臉上的那種倦怠的形容,又複原了,我想來想去,就又想出了一個方法來,就和她一道坐輕便火車出城去到下關去聽戲。
下關的那個戲園,房屋雖則要比A地的安樂園新些,可是唱戲的人,實在太差了,不但內行的她,有點聽不進去,就是不十分懂戲的我,聽了也覺得要身上起粟。
我一共和她去了兩趟,看了她臨去的時候的興高采烈,和回來的時候的意氣消沉,心裏又覺得重重的對她不起,所以於第二次自下關回來的途中,我因為想對她的那種委靡狀態,給一點興奮的原因,就對她說了一句笑話:
“月英,這兒的戲實在太糟了,你要聽戲,我們就上上海去罷,到上海去聽它兩天戲來,你說怎麼樣?”
這一針興奮針,實在打得有效,她的眼晴裏,果然又放起那種射人的光來了。在灰暗的車座裏,她也不顧旁邊的有人沒有人,把屁股緊緊的向我一擠,一隻手又狠命的捏了我一把,更把頭貼了過來,很活潑的向我斜視著,媚笑著,輕輕的但又很有力量的對我說:
“去罷,我們上上海去住它兩天罷,一邊可以聽戲,一邊也可以去買點東西。好,決定了,我們明天的早車就走。”
這一晚我總算又過了沉醉的一晚,她也回複了一點舊時的熱意與歡情,因為睡覺的時候,我們還在談著大都會的舞台裏的名優的放浪和淫亂。
第二天又睡到日中才起來,她也似乎為前夜的沒有節製的結果乏了力,我更是一動也不願意動。
吃了午飯,兩人又隻是懶洋洋的躺著,不願意起身,所以上海之行,又延遲了一日。
晚上臨睡的時候,先和茶房約定,叫他於火車開前的一個半鍾頭就來叫醒我們,並且出城的馬車,也叫他預先為我們說好。
月英的性急,我早已知道了,又加以這次是上上海去的尋快樂的旅行,所以於早晨四點鍾的時候,她就發著抖,起來在電燈底下梳洗,等她來拉我起來的時候,東天也已經有點茫茫的白了。
忍了寒氣,從清冷的長街上被馬車拖出城來,我也感到了一種雞聲茅店的曉行的趣味。
買票上車,在車上也沒有什麼障礙發生,沿火車道兩旁的晴天野景,又添了我們許多行旅的樂趣。車過蘇州城外的時候,她並且提議,當我們於回去的途中,在蘇州也下車來玩它一天,因為前番接連幾天在南京的勝地巡遊的結果,這些野遊的趣味已經在她的腦裏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了。
十二點過後,車到了北站,她雖則已經在上海經過過一次,可是短短的一天耽擱,上海對她,還是同初到上海來的人一樣,處處覺得新奇,事事覺得和天津不同。她看見道旁立著的高大的紅頭巡捕,就在馬車裏拉了我的手輕輕的對我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