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春秋蹙眉,“其實大學女生懷孕這種事,也並不十分新鮮吧,就算老師知道了,也不至於這麼鐵麵無私呀,難道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艾米莉更氣憤了,“別提了,我們那個係主任,整個一老古董,不知道從哪朝哪代穿越來的,簡直就沒點人情味可言,原則性超級強。誰遇他誰死。”
“也太恐怖了吧。”明媚說。
這時林妙幽幽地來了一句:“有些原則是不能廢的。”
惹得艾米莉狠狠瞪了她一眼,就連夏春秋跟明媚,也覺得她這話說得真是有點欠揍了。
又過了一段時間,期末考前夕,在明媚快要忘記那件事情的時候,大柯的電話終於打了過來,他開口便說,“老地方見吧。”
那家KFC都快成了他們的據點了。
夏天的島城氣溫雖然不高,但KFC裏冷氣依舊很足,坐得久一點便會覺得冷,明媚要了一杯熱咖啡,邊喝邊等大柯,他已經遲到了五分鍾。幾分鍾後,他終於到了,他歉意地說:“抱歉,有點塞車。”
“沒關係,你想喝點什麼或者吃點什麼,我請客。”明媚笑笑。
大柯也沒跟她客氣,“一杯咖啡。”
明媚過去排隊點了咖啡過來時,見大柯正從包裏掏出一個大牛皮紙袋,他將那個紙袋推到她麵前,“盡我們之能,查到的所有,都在這裏了。你先看看吧。”他這麼說的時候,濃眉微微蹙了蹙,似是有什麼話想說,終究打住,低頭喝了口咖啡。
明媚手指放在牛皮袋封口處的那條細繩上,忽然就有些微輕顫。這裏麵,或許有她一直尋找的謎底,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她的心跳得極快,仿佛要蹦出胸腔一樣,強烈的忐忑與不安同時朝她襲擊過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但同時,那紙袋裏的秘密像是一口深幽的井,帶著致命誘惑,令她不自覺地打開了它。
薄薄幾張A4打印紙上,井井有條地記錄著洛河離開她之後這幾年的大致生活。十六歲那年,他從寄住的舅舅家偷了一千塊錢離開,去G城找跟隨建築隊在那裏打工的父親,並在G城安頓下來,九月份的時候,插班到了本地一所高中念高一。
一年之後,因父親工作原因,再次回到島城,可回來不到一個月,他的父親便在一次事故中喪生。旁邊括號中注明了事故原因、時間及相關簡單資料。
明媚在看到括號中的內容時,腦袋“嗡”一聲巨響,一瞬間隻覺天旋地轉,KFC裏的陣陣嘈雜喧鬧聲統統遁去,她耳盲眼盲所有的器官仿佛都在刹那間盲了。
她感覺自己拿著資料的手指不可遏製地顫抖起來,過了許久許久,她才有力氣繼續往下看。
她終於看到了關於許或的部分。
洛河的生活圈子很簡單,沒有什麼朋友,唯一相伴的是一個叫做許或的女生。自從他父親去世後,他跟許或便居住在同一屋簷下,一起生活的還有許或的父親。她的父親與洛河的父親是同一個建築隊的同事,也是多年的至交,可謂是生死之交。那場事故中,洛河的父親失去了生命,許或的父親失去了雙腿,終年隻能依靠輪椅行走。
明媚顫抖著放下那份資料,微微抬頭試圖望向對麵的大柯,她的眼睛卻久久不能聚焦,在巨大的恍惚中,她仿佛再次聽到了南歌曾說過的話:“三年前那些死者的家屬一直在不間斷地上訪……死傷慘重……你爸爸幹係重大……”
她耳畔又想起洛河冰冷無情的話,“……別問我原因,我不會告訴你,你也不會想知道的……”
“……我們沒有可能在一起,永遠都沒有可能……”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明媚輕輕闔了闔眼。
“明小姐?明小姐?你沒事吧?”大柯在她眼前揮揮手,擔憂地開口喊她。
明媚擺擺手,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吃力地開口:“柯先生,你把你的銀行賬號留給我,我回頭給你轉費用,行嗎?”
“行。”大柯瞥了眼她,爽快地答應了,埋頭寫下一串數字遞給明媚。雖然還從未有過這樣的規矩,但他願意相信眼前這個小姑娘。
大柯離開許久後,明媚依舊還怔怔地坐在KFC最角落的一個座位上,她身邊的喧鬧沸騰與她心裏的死寂,形成極為強烈的鮮明的對比。十九年來,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此刻更令她感到無措,仿佛回到了十四歲那年,外婆病逝,她在醫院的病房裏哭得像是世界末日,心裏全是空落落的迷茫與不知所措。
明媚將那個牛皮紙袋塞進包裏,腳步虛浮地走出KFC。外麵已是華燈初上,車來人往,霓虹閃爍,有涼風迎麵吹來,明媚木然地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邊,忽然之間,悔意叢生。
洛河,我真的寧願,我從未抵達過那個謎底。我真的寧願,繼續迷路在霧靄叢叢,那至少,我對我們之間,心裏還殘留一絲期盼。
可現在,我們大概真的再也回不去,再也沒有可能。
再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