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我一眼,“我對他說,傳之囚禁了你。”
嗬,我冷笑一聲,難怪,為了救我,宇什麼都會答應他。
“你去找宇,是在別墅見到我之前,還是之後?”
他專注我半晌,低聲說:“在那之後……”
“你利用我?”我看著他,平靜地問。
他沒有說話。我輕咬了一下嘴唇,揚手甩了他一個耳光。他不避不躲,生生地接了下來,“表小姐……”五行忍圍了過來。
“我們走!”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我轉身就走。
“凝夕,他不會放過你。”身後的人沉聲說。
我冷笑一聲,“不勞你費心。”
“凝夕,你在氣什麼?氣我逼你跟他反目嗎?”
我沒有理他,繼續向前走,這時,我看到了倒在沙灘上的傳越。平時那麼飛揚跋扈的人,現在就這樣安靜地躺在那裏,眼睛還大大地睜著,仿佛不甘心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我歎了一口氣,俯下身,為他合上雙眼。
“表小姐……”
“找個地方,將他好好地安葬。”
“是……”
我直起身,迎上旋司夜陰戾的雙眼,轉身欲走,卻被他一把拉住。
“你是為他做的?你為他跟我翻臉,值得嗎?”
“起碼,他沒有利用過我。”我甩開了他的手,直直地看著他,“今天的你讓我看清了一個事實,我終於明白,我們為什麼總是水火不容。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不惜傷害任何人,這就是你跟我這種人會做的事。”
“凝夕……“他驚訝地看著我,從他的瞳孔中,我看到一張冷漠至極的臉。
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有著同一種思維模式。
我利用他來對付你,而你,利用我來打擊他。
是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無情無義的地方,造就了同樣無情無義的人。所以,我們是一樣的。
一切都像是注定的……
冥冥中,我似乎看到一雙無形的手推動著紗輪,編織著無常的命運。命運就是那不可捉摸的妖怪,肆意地穿過你的人生,惡意地撥弄。
你不相信它的存在,它卻翩然而至。當你對它俯首稱臣的時候,它又狂笑著離開。
那麼我的命運呢?它由誰來編織,又由誰來撥弄?
幸福……
我看了看自己的掌心。又一次,它與我擦肩而過。抬頭仰望那無盡的蒼穹,黑壓壓的烏雲聚攏在一起。明天,會有一場暴風雨吧。
已經沒有人,為我遮風擋雨了。
驀然回首,孑然一身,不禁默然長歎:原來,真的沒什麼東西是永恒不變的。
愛與恨,也不過是一線之隔。
軒轅凝夕,你的夢該醒了……
暗夜終於過去,黎明並不燦爛。細雨如絲,飄落灰色天際,疲倦寂寥的天空中,沒有太陽。
遠遠的,看見風雨中靜立的宇,蒼白的臉色,玄青的眼眶,泛白的雙唇。
“哥……”我心疼地喚他,走過去,投進他冰冷的懷抱裏。
“凝夕,還好,你沒事。”輕撫著我的後背,宇的溫柔亙古不變。
“凝夕,若冰呢?”宇向四周看了看,除了五行忍,再無旁人。
我驚訝,“他沒回來嗎?”
“沒有,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聽到這句話,我愣住,從頭涼到底,傳之……
雨,一直在下,不狂不躁,苦澀而綿長,像極了眼淚,冰冷的淚。灰蒙蒙的天空,烏雲聚集了太多的怨恨,遮住了太陽,揮散不去。望著窗外蒼翠的樹葉,繚繞的煙嵐,我的臉上沒有表情。
“凝夕。”是宇。
我回頭看他,雙眼溢滿了血絲,下巴長出了青茬,不過兩天,他就憔悴成這個樣子。
“有消息嗎?”他問,雙眼閃著細弱的微光。
我對他笑笑,“宇,放心,他沒事。”
“真的嗎?”那微光在跳動,猶如風中搖曳不定的燭光。
“是的,相信我,我不會讓他有事。”
“凝夕,我很害怕。”
我走過去,環抱住他的肩膀,輕聲說:“不用怕,宇,他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
元旭回來了,滕俊人在西藏。
“怎麼樣?”
他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皺起了眉頭,“元旭,告訴他們,找不回若冰,他們也不用回來了。”
元旭看著我,疲憊地說:“凝夕,大家,都盡力了。”
我知道,這些我都知道,大家都盡力了,真的盡力了。幾天幾夜不眠不休,搜遍了荷蘭的每一個角落,滕俊還去了西藏。可是,天大地大,對那個人來說,藏一個人,易如反掌。
我拿著手機,不斷地重撥一個號碼,“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您稍後再撥……”
禮貌,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一遍一遍重複著,我一點一點絕望。傳之,真的沒有想到,你,竟然留了一手。
滕俊終於回來了,手上拿著張光盤。
“從美國寄來的……”他說,眼睛裏閃著焦灼。
看著那張光盤,我們都屏住了呼吸。
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畫麵出現的那一刻,我仿佛遭到了一個霹靂,全身都震悚起來。沒有人說話,音響裏傳出男人猥褻的粗喘聲,在空氣裏飄蕩著,折磨著每一個人的神經。太過震驚,所有人都失去了反應。
“畜生!”滕俊一槍打爆了顯示屏,火花飛濺。
我轉過頭,看著宇,他的眼中一片空寂。啪,一直緊繃的那根弦,斷了。當我看到那幅畫麵的時候就斷了。
傳之,傳之,我微微閉上了眼,攥緊的雙手煞白煞白。手機的鈴聲響起,我拿起了電話,不是本地的號碼。”“精彩嗎?”他在笑。
我吸了一口氣,“你在哪?”
“怎麼?你想我?”
“我去找你。”
“來吧,我好想你。”
到達紐約機場,已經是第二天下午。
“軒轅小姐,傳先生在等你。”
我點點頭,跟他們上了車。
紐約長島,“三湖”別墅………
“擁有大海,就擁有整個世界。”這是傳之曾經對我說過的話。
這座別墅沒有直接麵對大海,可是裏麵有三個頗為遼闊的淡水湖,風平水靜,風起粼粼,勝似海景。望著那與碧水藍天交相輝映的華麗“宮殿”,心生感歎:這裏,容得下居者處變不驚的從容,運籌帷幄的謀略,點石成金的睿智,萬裏江山的胸懷。
有些人,生來就是高人一等。
天之驕子,永遠站立在雲端,睥睨眾生,他又怎麼會知道,掙紮在地獄裏的人是怎生的可憐?
輕輕搖了搖頭,走了進去,寬敞的大廳,目之所及,皆為精致,心之所感,處處華美。感到兩道灼灼迫人的目光,我抬起頭。旋轉台階上,“宮殿”的主人正居高臨下,氣派非凡地俯視著我,
赫然領悟,這是他的王國,他是這裏的主宰。走進來,世界已經脫離了我的掌握。匍匐在他的腳下,瞻仰膜拜,會不會好一些?
我淺笑,應該不用了,他的眼神告訴我。我不是他的“子民”,隻是個可恥的背叛者。
男人信步拾階而下。華麗的背景,更襯托出男人與生俱來的高貴,可是,右臉上那道宛如淚痕的傷痕,卻破壞了這份完美。
他靠近,看著我,嘴角微微揚起,隻一個弧度,就讓我遍體通寒。
“歡迎你,凝夕。”
在那一刻,我聽到了什麼?厚重喑啞的大門緩緩開啟,一個聲音對我說:“歡迎你,凝夕,歡迎來到人間地獄……”
我的房間,可以看見湖麵。
入夜,寒月上中天,碧水映寒月,千裏煙波浩淼,萬裏星輝漫天。浮光搖曳,我的心也搖曳。我坐在落地窗前,後背靠著牆壁,仰望著天,讓心緒沉澱,沉澱,再沉澱。
門開了,不必看也知道是誰。他過來,抱起我,走到床邊,放下,身體覆了上來。我用雙手抵住他的胸膛,“讓我見若冰。”
他不語,低頭吻我,我側過臉,“讓我見若冰。”
他拉我來到地下室,原來,天堂與地獄隻隔著一個台階。
被他推進一個房間,這裏我記得,畫麵中,若冰就是在這裏被那些男人淩辱。活生生地淩辱,手腳都用鐵鏈鎖住,半掛在空中,他白得幾乎透明的身體,像風中飄搖的秋葉。地上紅黑色的汙跡,是他的血嗎?
我閉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氣,“整件事都與他無關,你那樣對他,不公平。”
“那你呢,你對我公平過嗎?”他鎖上了門,走過來,貼近看著我。
我抬起頭,看著他臉上那道清晰的傷痕,說不出話來。
“看到他受折磨,你很難過是不是?你想,如果旋司夜看到你那個樣子,他會有什麼反應?”他抓住了我的手。
我看著他,湛藍的眼眸裏一片靜寂,沒有波瀾,沒有起伏,沒有情感,什麼都沒有,死水一般的靜寂。我歎了口氣,恨也是一種情緒,沒有恨,那就隻剩絕情。
“你想看他瘋掉,是嗎?”我問。
他拉起我的手,“想見單若冰?做過就讓你見他。”
我苦苦一笑,我利用你來對付他,他利用我來打擊你,你利用我來報複他。這真是一個惡性循環。他不停,我不會停;我不停,你更不會停。我們每個人都是這循環裏的一節,環環相扣,死死糾纏在一起。
“為什麼?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跟他一起騙我?”傳之緊緊地抱著我,幾乎讓我以為,明天的太陽不會再升起。
我抬起汗濕的臉,搖頭苦笑,“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你有沒有真正信任過我?”
“……”
“你從來都沒有信任過我,就算把我撕碎,吞進肚子裏,你依舊不安。傳之,你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留給我,就判了我的死刑,你對我又何嚐公平?”
“……”
“我沒做過,你信嗎?”我臉色慘白,流著血,痛苦著,喘息著,一字一句地說。
“我說,我沒做過,你信嗎?”我重複了一遍。
“凝夕……”撫摸著我的臉,他的手在發抖。
“你說過,舍不得傷害我的,你會心疼,你都忘了嗎?”在這一刻,看著他,望進他的眼裏,望進他的心裏。我用我的哀戚,能不能打碎他的絕情?
“傳之,把若冰還給我。”
他不說話,我哽咽了,“別讓我恨你,讓我留一絲希望給自己。求求你,把若冰還給我,求求你……”
我哀求著,用我的脆弱,我的尊嚴,我的身體,我的眼淚,苦苦地哀求他。我隻想要一線生機,為若冰,也為自己。
潮濕的空氣,浸潤著我們潮濕的心。我們泡在熱水裏,臉貼著臉,心對著心。
身體很疼,泡在水中我依然在抖。他摸挲著,喟歎著,憐惜著。我抬起臉,氤氳著霧氣,望著他,撫上那宛如淚痕般的傷口。
“對不起……”我說。
頭埋在我的頸窩,他歎息道:“為了他,你傷害我,根本都不需要猶豫。”
“那不是意願,是本能。”
“本能?”
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他解釋,那發自於本能的反應。相同的出身,相同的遭遇,讓我們的血脈都連在了一起。我們因同類而排斥,卻又因同類而相依。看似矛盾,卻又如此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是的,本能。類似於動物的本能,看到同類瀕死,等同自己。”
他輕笑,“好可怕的本能……你真該死!”
他在水中緊緊地擁抱著我,隻是要我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身體在微微地發抖,他在害怕,我知道的。
清晨,湖邊的空氣很好,清風襲來,寒香陣陣?熏這是丁香的味道。明媚的陽光,透過高大的落地窗,照在我們身上,床的周遭一片金黃。
睜開眼,看見明晃晃的太陽,有些刺眼,動了動,正要起身。身後健臂一攬,將我收納身下。
“還要……”他呢喃著,吻著我的鎖骨。
我輕笑,“精力真好。”
“走火入魔了。”
“一會兒做什麼?”
“跟你在一起。”
“我們……已經在屋子裏呆了三天了。”
從地下室被他抱回來,三天三夜,我們待在房間裏,除了吃東西就沒離開過。似乎忘記了世間的一切。擁抱著彼此的身體,就擁抱了整個世界的空虛。
他托起我的臉,“還不夠……”
拉下厚重的床帷,太陽被擋在外麵。黑暗中,他吻著我不斷呢喃著:“我快瘋了,凝夕,我快為你發瘋了。”
我抓住他的肩,“傳之,你在絕望,為什麼?”
他不答話,隻是抱住我,痛苦地呻吟著:“不可救藥,我是不是不可救藥了?”
我不懂。
他在這個時候突然說:“凝夕,你走吧。”
我真的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他……要我走。
離開紐約的那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傳之的表情很平靜,眼睛是那最透明的天空,沒有波瀾,沒有情緒。
“你要的人,我已經送回去了。”
“謝謝……”
他看了我一眼,“不用了,凝夕,答應我,別再夾在我們兩人之間。現在,是我和他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