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瞅著緩緩散開的煙圈在想:如果她是江富山的女人,在村裏論輩份,自己應該叫她嬸子,自己做的這事是不是有點不齒?又一想,她就是他的正式妻子又怎麼樣?江富山已成了死鬼,女人還不就是莊戶人家家裏養的鴿子,誰逮住就是誰的。又想到,憑心而論,六奶奶論眉眼,憑身段,隻能在她之上,可為什麼在家裏做這事就沒有這種激情呢?一支紙煙抽完,扔掉煙蒂,把蓋在“小花鞋”身上的被子往自己身上抻了抻,吹滅了蠟燭,也迷迷糊糊睡去。
頭明,“小花鞋”推醒了六爺爺,倆人又做了一次。六爺爺再一睜眼,“小花鞋”已經打來了早餐,熱騰騰的羊湯,一摞麻花放在小桌上。“起,起,起來喝點羊湯補補,”“小花鞋”催促六爺爺起來吃飯。六爺爺想起在家時,六奶奶象牆縫裏的虱子,碌碡軋不出個屁來,出來進去象沒他這個人一樣,一種莫名的感動使他胸中有熱熱的東西往上湧,眼圈泛起了紅,他爬起身來,一把拿住了“小花鞋”的雙手:“姐,我有錢,以後我養著你”。
吃過早飯,六爺爺把放在別處的銀錢拿來交給了“小花鞋”,自己出去打聽營生,晚上就回到“小花鞋”這裏睡覺,一連幾天,既沒有打聽到江振叔的消息,自己做什麼營生也沒有頭緒,漫無目地在街上閑逛,經過賭局的門口,聽到裏麵吆喝聲四起,熱鬧非凡,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門口,一個賭徒從裏邊出來,差點和他撞個滿懷,這人一邊走一邊數錢,他看到這人不看路,隻顧數錢的樣子,心說:這小子今天贏了不少。他正這樣想著,一個賭客從門裏出來,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來兄弟,三缺一,你就來了,打四圈,打四圈。”六爺爺被他拉進了門,離門不遠的桌子上擺著麻將,有倆個人已經坐在那裏。事已至此,六爺爺隻好忐忑地坐下來,問清了賭注,知道自己兜裏的錢可以抵擋一陣子,就心裏頭嘀嘀咕咕地和這幾個人玩起了麻將牌,玩錢玩得是好心情,心裏嘀咕怎麼能贏?四圈下來,六爺爺就把兜裏的錢掏淨了,隻好站起身來抱拳拱手:“失禮,失禮,兄弟今兒帶的錢不多,改天再陪幾位哥哥”。
回到住處,六爺爺給“小花鞋”做了學說,“小花鞋”微蹙彎眉:“兄弟,可不能入那種場合,你玩不住他們,他們全不是規矩的玩家,跟他們玩,有宅子輸不了地。”
第二天出去,在一個煙館門口,又被煙館的夥計拽住:“進來吸一口,保你賽過活神仙。”六爺爺想起“小花鞋”平日的囑咐,再不敢入是非之地。掰開小夥計的手,硬生生地跑了。心裏煩燥地回到住處,“小花鞋”正端著一盆熱氣騰騰的吃食放在小桌上,看他進來,眉飛色舞地抱住他的胳膊:“看我給你做的什麼好吃的?人參燉豬蹄,一會兒我再去買兩份小米粥,這都是大補,吃了以後保你精力旺盛,晚上姐姐讓你玩個夠。”六爺爺又給她說了在煙館的遭遇,“小花鞋”拍拍六爺爺的臉頰:“你做對了,那地方更不能去,那是亡身敗家的地方,以後姐姐給你掃聽一個養家糊口的營生幹,哎,對了,你有了媳婦沒有?”冷不丁這一句,讓六爺爺猝不及防,他抬眼瞅“小花鞋”,看“小花鞋”的臉紅了一下,六爺爺腦子反應快,馬上回了一句:“沒有,媳婦還在老丈人腿肚子哩,咱們就在一起過,誰也幹涉不著咱。”
一晃三個多月過去了,六爺爺找不著合適的營生,也知道坐吃山空不是長法,就和“小花鞋”盤算,買了輛黃包車拉起了客人。
這天,在勸業場旁邊,六爺爺正坐在黃包車上等客。在勸業場裏,每天都有幾十口子人圍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聽書,說書人說完一段以後,他旁邊一個小男孩就拿起桌上的禮帽轉一圈,多多少少總有往裏扔錢的。這會兒,說書人提了提兩個袖管,一拍驚堂木:“咱書接上回,話說張飛張翼德,每天殺豬宰羊,甚覺無趣,就想結識天下英雄,世間豪傑,他把一塊四五百斤重的巨石搬到離店門口二十多步的地方,然後在此處立一招牌,上寫‘孰移石至豬肉處,門口豬肉歸孰有’十四個大字,在他的店門口掛了一塊三十斤的豬肉。一連三天,毫無動靜,張翼德心灰意懶,回屋歇息。再說關羽關雲長推著裝著小米的獨輪車路過此處,看到招牌,心想:有何難哉!放下小車,搬起巨石,放在店門口,摘下豬肉,掛在車把上,推起小車就走。早有夥計飛奔而去:‘報——,門口的豬肉被人摘走了!’張翼德正坐在太師椅上,搖著扇子打盹,聽夥計來報,‘蹭’地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環眼放光,炸開鋼髯:‘此人是何麵目?’‘此人麵如重棗,臥蠶眉,丹鳳眼,胸前飄灑五縷長髯’。‘給我快快去追。’關二爺正推車往前走,後麵跟上來張翼德攔住了去路:‘好漢慢走,吾買米’,關二爺放下車子,解開口袋,張翼德抓了一把米,手中的小米變成了齏粉:‘汝的米如此潮,告訴吾摻了多少水?’,關二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倆人話不投機,打在了一處,隻打得飛沙走石,天昏地暗,一百多個回合,不分勝負。劉備劉玄德脖項裏掛著草鞋走了過來:‘二位英雄以和為貴,切勿爭鬥,兩敗俱傷’,兩隻手分別抓住了倆人的手腕子,倆個人掙了兩掙誰也沒有掙脫出來。後來,三位英雄惺惺相惜,彼此敬重,所以才有了以後的桃源三結義。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啪”地一拍驚堂木。眾人“劈劈叭叭”地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