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柔輕輕一笑，因睫毛上沾上雨露，路燈一照，放射出亮亮的光圈，隻聽她說：“請你轉告夫人，謝謝她幫助我，支票我不需要，今晚過後，我遠離了上海，她還不放心麼？”
秀珠臉有難色：“你到那邊，總歸需要錢的，瑾柔小姐，你聽我一句勸，凡事別太較真。”
瑾柔說：“謝謝你，秀珠。我走了。”
馬車漸行漸遠，消失在濃鬱的夜色裏，秀珠輕歎一聲，不知夫人這步棋走得對不對，相愛的兩顆心，真的會被萬水千山阻隔嗎？她不知道，夫人也不知道，恐怕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吧。
雨越下越大，劈裏啪啦的拍打著車頂，聽在人耳裏，隻覺一種煩亂。瑾柔掀開窗口的棉布簾子，路上冷冷清清，街上的店麵都上了排門，隻有一兩家還亮著強烈的燈光，在青石路上倒出一塊塊方正的光亮影子。車輪壓著地麵的轆轤聲，聲聲敲進虛無，敲進她的心底，讓人不禁聯想到冬天的寒夜裏，涼風吹動秋千蕭肅的聲音。她離他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她的胸口像被什麼塞滿了，酸酸的，熱熱的，是種說不出的滋味。從此，他們相見無期！
馬車在碼頭停下。她下車謝過車夫，用盡目力，在茫茫雨幕中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回轉身一看，果真是他，他們分開了近兩個月，如今終於見著了，她不由輕喚了一聲“炳輪”。
朱炳輪的臉龐瞬時被喜悅和興奮點亮了，他大步走過去，抱住她，低喃：“終於見到你了，終於見到你了……”
她隻覺舒心，方才的不安與難過淡去，擁進他懷裏，感受他真切的心跳，溫暖的氣息從他西服裏一絲一絲滲出來，如同冬日微茫的火焰，她不由貪戀起來，隻是默然。
段政寧沈露晞撐傘過來，笑盈盈地望著他們。段政寧說：“你們到了湖南，好好過日子，不要擔心我們。”沈露晞舍不得瑾柔，眼裏已經蓄滿淚，卻忍著不讓流出來，哽咽著說：“隻要你們過得好，我和你二表哥就安心了。”瑾柔難過極了，她從未離開過親人，而現在，她卻要離他們這樣遠，連能否相見都未可知。她抱住他們，說了好些告別的話，方才戀戀不舍的跟著朱炳輪上了油輪。
油輪鳴了一聲悠長的汽笛，濃重的白氣被寒風吹得淡薄，她心亂如麻，不知未來迎接她的會是什麼。
朱炳輪握住她的手，給她一個安慰的眼神。他的手溫暖平和，讓她感到心安。她想起他曾經說過，不怕，有我在。對，隻要有他在，什麼都能挺過去的。
別了，喬致遠
別了，上海！
別了，花季的光怪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