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瑾柔心思雜亂,一瞬間轉了無數個念頭,手裏摩挲著鮮花籃子,猶自出神之際,樓梯口虛掩的門,驀地被重重推開,發出“咚”的沉響。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喧嘩聲驟然而止,眾人紛紛回頭,想瞧一個究竟。
十幾個魁梧的男人走進來,一道道銳利的目光在人群裏逡巡。
葉瑾柔不由打了個寒顫,難道它們也是來找方才那人的?
這一群人皆穿著卡布其軍製服,分明是滬軍的人。
他到底是誰,竟招惹上滬軍,日後豈不是麻煩至極了嗎?
皮先生早就聞聲趕了進來,迎上去,滿麵堆笑,與他們交涉:“官爺,到我皮老大戲院來,可是有什麼貴幹?”
領頭的男人兩隻手往身後一負,說:“我是來找段老板的。”
他話音剛落,眾人紛紛望向鏡台前的段政寧。
段政寧微微一怔,立起身,與皮先生交換了一個眼神。
領頭的徑直走過來,臉色稍霽,溫文有禮:“段老板,毛司令請您後天晚上到司令府唱戲。”他雖稍露溫和,語氣卻是不容商榷。
葉瑾柔暗暗為段政寧捏一把冷汗,上海無人不知,滬軍總司令毛錢林凶狠殘暴,目不識丁,對戲曲一竅不通,又怎會突發興致,要聽昆曲名角唱戲?
她望著尚未卸妝的段政寧,見他粉妝玉琢,芙蓉如麵,心裏頓時明白了七八分,更覺膽顫。
皮先生說:“實在不趕巧,後天晚上,段老板應了費氏鹽業的約,凡是得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對不住,對不住!”
領頭的置若罔聞,摸了摸腰間的短槍,說道:“後天晚上六點,司令府派車到戲院來接段老板。”
大家皆噤若寒蟬。
段政寧素來持重,倒還麵不改色,笑道:“毛司令可真會給我出難題,我得找個好說辭,推掉費氏的邀約。”
他這樣一說,大家不由錯愕,麵麵相覷。
領頭的見他神色自若,心裏暗自稱許,說:“這有何難。毛司令不是最好的說辭麼?”笑了一笑,又說:“既然段老板已應允,我等就不打擾了。”
段政寧拱手,說:“慢走。”
那些人一走,大家旋即喧嘩起來,交頭接耳,互換意見。
葉瑾柔走過去,扯住段政寧衣角,說:“你瘋了嗎?竟然一口答應。毛司令為人怎樣,你又不是沒聽說過?”
皮先生略顯憂慮,也說:“這怕是接了一樁大麻煩。”
段政寧坐下來,對著鏡子,說:“你們瞧剛才那陣仗,假若我不接,它們非把戲園子弄得鴉雀亂飛,何必呢?還不如早些答應,省去不必要的麻煩。是福不是禍,是禍終究躲不過。”
皮先生覺得有理,歎口氣,拍拍他的肩,說:“難為你了。”
葉瑾柔隻覺心中不安,見段政寧主意已定,隻得不再勸說。
段政寧與葉瑾柔回到段家宅子,已是日落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