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三公目光四掃,越發毛骨悚然。隻見那“聚獸圈”的一隻山獐,三隻野兔,一隻老黃羊,均已倒斃在地,連落在青竹上的兩隻山雞,被自己放在石旁的那尾鮮活亂跳的魚兒,在這轉瞬之間,也一齊僵直死去!
他看得驚疑交並,從目射出兩道炯炯神光,凝注著黃衣陀背老人,沉聲說道:“老人家……”
黃衣陀背老人根本不容他開口便自怪笑說道:“我是誰?我又怎知道你是誰?這是老弟心的兩個疑團,故而我打算送給者弟一項破綻幀鑰!”
一麵說話,一麵從懷摸出一具小小錦囊,托在手上,向龍三公笑道:“龍老弟,一切秘密,皆在囊,但你卻須先答應我,必等出了‘巫山十二峰’的範圍,才可拆囊觀看!”
龍三公正自疑無可釋,聞言之下,自然點頭應允。
黃衣陀背老人,見他點頭答應,遂遞過小小錦囊,向龍三公略為含笑揮手,便往江邊走去!
龍三公叫道:“老人家請展神功,在下還想看看你飄飄舉步,踏波如砥的,橫渡這‘巫峽’江流!”
黃衣陀背老人邊行邊自狂笑答道:“龍老弟,我不踏波了!再若踏波?非淹死在這一瀉千裏的怒卷江流之內!”
語音方了,竟從江邊石下,拖出一隻早已藏放在內的皮製小舟,飄身縱入舟,蕩槳順流而逝!
龍三公看得驚奇,聽得迷惑,本待拆閱錦囊,但又想起適才向對方所作允諾,隻好暫時納悶地,長嘯一聲,狂奔而去!
他因急於打破疑團,遂施展輕功,電疾飛馳,直等馳出了“巫山十二峰”的範圍,方止住腳步!
止步後的第一個動作,便拆看那具小小錦囊!
錦囊一拆,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張箋紙,箋上寫著:“巫山神女峰之事,不因色誘,卒告功成,殺‘碧梧女’,奪‘碧梧丹’,實堪嘉許,雖小挫於“南海醉仙客”蕭先生手下,然行輩懸殊,火候自然不若,無足慚也,‘碧梧丹’謹慎收藏,餘有大用,茲命舊屬朱一飛賜贈罕世寶珠兩粒,略示獎勉,‘岷山白象坪’之行,倘再有成?更愜餘意!”
末後鳳舞龍飛地,署著“寒濤手筆”等四個狂草字跡!
龍三公細細看完了這張箋紙,把心悶得異常難受的五種疑團,完全獲得解答!
第一種疑團的解答是:“灰指神翁,紙錢霸主”穀寒濤卻極刁狡,雖對自己悉心傳技,卻仍不信任,暗地追蹤,加以察看,“神女峰”頭的種種舉措,果在他耳目之內!
第二種疑團的解答是:那位飛騎巨鶴的白衣年書生,竟是“遊龍俠少”夏侯平之師,被當代武林人物譽為泰山北鬥的“南海醉仙客”蕭先生!怪不得自己與對方比較起來,一如爝火螢光,一如天皓月!
第三種疑團的解答是:黃衣駝背老人既係奉了穀寒濤之命前來,自然知道自己姓龍,毫無足怪!
第四疑團的解答是:那黃衣駝背老人,就是狄素雲誓欲殺之的“萬毒仙翁”朱一飛。
第五種疑團的解答是:朱一飛號稽“萬毒仙翁”,是當世第一用毒能手,原來他那畫圈聚獸,空竿釣魚,淩空吸鳥等,使自己看得佩服無似,驚若仙神的奇妙手段,完全是倚仗藥物之力。
五種疑團,雖已打破,卻還有一種疑團,堵塞在龍三公心頭!
這種疑團,就是“萬毒仙翁”朱一飛曾經赤手烤兔,曾經安步渡江,這種功力,更非凡人所能,但也絕非藥物之效,卻是什麼緣故?
龍三公想倚仗自己的聰明才智,勘破這種疑團,但是足足想了半個時辰,想得他頭昏腦脹,也想不出其究竟。
萬般無奈,隻好丟開,再拿起那具錦囊,想從囊拿出穀寒濤賜贈自己的兩粒珠兒,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罕世寶物?
雙珠才一離囊,那片柔和寶光,便把龍三公看得發怔!
一粒珠兒的珠光之,微帶淡銀,另一粒珠光之,剛微帶淡淡紅色!
龍三公把這淡銀色與淡紅色的兩粒珠兒,托在掌,既自目瞪口呆,又複恍然大悟!
他記得自己與狄素雲同去“括蒼山”東南七省綠林總襄,與總寨主“生死翻雲手,金爪鐵神鷹”公孫泰賭鬥之時,狄素雲曾以淵博見識,談論從曹操墓出土的“魏武三珠”!
如今,從錦囊取出的兩粒珠兒,居然就是“避水”“避火”等“魏武雙珠”,並且一看珠光,就知是真正寶物,絕非膺品!
穀寒濤的獎賜太重,使龍三公目瞪口呆,但對於“萬毒仙翁”朱一飛為何能夠赤手烤兔?暨平步渡江之故,也就恍然大悟!
有了“避火珠”持兔入火,自能烈焰難傷!
有了“避水珠”,再略具上乘輕功,自然能把百丈波濤,視作康莊大道!
因為他已把那粒“祛毒珠”送給狄素雲,此時見了“避水珠”和“避火珠”,遂睹物思人地,動了相思之念!
他想狄素雲若在眼前多好?自己可以把“避水”“避火”雙珠,也送給她,使“魏武三珠”合歸一主!
一片清光照處,束峽江流,卷百丈銀濤,也使龍三公看得興起英雄壯誌!
他浩歌而行,行往何處?
行往穀寒濤第二封密柬所指定的“岷山白象坪”!
關山飛渡,地異時移,眼前已不是三峽江流,到了“岷山”江界!
說也奇怪,龍三公向山山民樵,問起“白象坪”之名,對方不是答以不知,便是滿麵驚恐神色,搖頭而去!
龍三公連問十數人,人人如此,他遂知道這“白象坪”,決非善地!
月明星稀,深山靜夜,龍三公正自獨立危峰,不知怎樣才找得到“白象坪”之際?忽然聽得有一絲曼妙歌聲,傳入耳內!
這歌聲唱的是:“白象坪,白象坪,白象坪上鬼神驚,遊龍莫愁無處尋,落魂崖頂有人迎!”歌聲細若遊絲,但卻極為清晰,一字一字地,送向龍三公耳底!
照歌聲的曼妙音色聽來,作歌人是個女,並有指點自己去往“白象坪”的路徑!
但此女是誰?他怎會知道自己身份?怎會知道自己要去“白象坪”?作歌指點又屬何意?
自己雖然風流不羈,衣香鬢影,到處留情,但多屬逢場作戲的過眼雲煙,隻有狄素雲與“神針玉指賽韋娘”杜飛綿,才可說是兩位交情甚篤的紅粉知己!
這作歌女,把自己叫做“遊龍”,顯係素識,並不足奇,但她竟知自己要去“白象坪”,豈非不可思儀?
龍三公驚詫萬分,陡然一剔劍眉,提足真氣,施展“傳音及遠”功力,抱拳叫道:“指點龍三的是那位姊姊?請出一見好麼?”
他的語音方落,曼妙語聲果起,仍是清如耳語,細若遊絲地,緩緩說道:“好甜的嘴兒,好辣的手兒,但也好聰明的心兒!你莫問你姊姊是誰?我們‘白象坪’見!”
這“甜嘴兒”“辣手兒”“聰明心兒”,及自居“姊姊”等語,越發把位龍三公,聽得莫明其妙!
他知道嬌語無聲,伊人已去,遂隻好再複越嶺翻山地,尋找所謂“白象坪”的蹤跡!
第二日的未牌時分,龍三公遇著一位精神矍鑠,腰間懸著三四隻肥大野雞的年老獵戶,遂一抱雙拳,含笑說道:“老人家,請恕在下打擾片刻!”
年老獵戶還禮笑道:“公於是要尋人?是要問路?要問路,我老頭住在這‘岷山’之內,已有五十來年,大概無論多麼幽僻的所在?都不會毫不知曉!”
龍三公聽年老獵戶這樣說法,“白象坪”三字,遂欲衝口而出!
但字音尚未及喉,卻又樁他咽了回去!
因為一來他深恐又蹈先前覆轍,這年老獵戶,聽了“白象坪”三字,便會掉頭而去!
二來,昨夜所聞曼妙歌的“遊龍莫愁無處尋,落魂崖頂有人迎”二語,忽上心頭!
龍三公靈機一動,拱手笑道:“老人家,有座名叫‘落魂崖’的山峰,是在何處?”
年老獵戶聞言,並末立即答覆,卻從目光流露奇詫神色地,向龍三公端詳兩眼,皺眉答道:“有是有這麼一個地名,但不知公要尋去‘落魂崖’則甚?”
龍三公連碰了不少釘,如今已胸有成竹,遂從容不迫地,含笑說道:“在下有位忘年至交,與我約定在‘落魂崖’的崖腳以下相見!”
年老獵戶“哦”了一聲,點頭說道:“落魂崖的崖腳以下,去去無妨,但公務須切記,萬不可上到‘落魂崖’頂!”
龍三公裝出好奇神色,順口說道:“那‘落魂崖’頂,莫非有妖魔鬼怪?或是奇毒蟲蛇?”
年老獵戶欲言又止,目光一轉,點了點頭答道:“兩者都有,總之‘落魂崖’絕非善地,公不要好奇登臨,免得生出什麼不幸事故!”
龍三公連連稱謝地,含笑說道:“多蒙老人家指點,在下定然緊記不忘,趨吉避凶!如今即請老人家賜告‘落魂崖’的所在便了!”
年老獵戶伸手,向西南方雲霧影一指,緩緩說道:“公請看,那霧影之,共有三座高峰,靠左方比較最為高峻的峰頭,便是‘落魂崖’了!”
龍三公好生感激地,恭身道謝,年老獵戶也謙遜一番,作別而去!
常言道,“望山跑死馬”!龍三公見那“落魂崖”,在霧影之,看去隱隱約約,便知路不在近!
果然,以他這種超群絕俗的腳程,趕到‘落魂崖’下,已是黃昏時分!
龍三公那會懼怕什麼妖魔鬼怪,奇毒蛇蟲?他一到崖下,便即猱升崖頂!
山勢雖頗陡峭,但卻並未遇見任何阻礙。
龍三公以為既然“落魂崖頂有人迎”,則自己到崖頂,必可看見一位霧鬢雲鬟的紅妝奇女!
誰知所料不然,這“落魂崖”頂,依舊空蕩蕩地,那有絲毫人跡!
雖沒有人,龍三公也要察看察看,有沒有什麼奇毒蛇蟲,妖魔鬼怪?
沒有,什麼也沒有!向上看,是夜色方濃的一天星月!向下看,除了來路以外,“落魂崖”後,卻是一條雲霧蓊鬱,不知有多深淺的巨大溝壑!
龍三公不禁愕然,但回想起昨夜所聞曼歌,覺得對方決不像有戲弄,遂再向這“落魂崖”頂,細細尋找!
隻要功夫深,何事不能成?終於被龍三公找到了一個人兒!
但這人兒,並非實質,隻是畫在麵臨巨大溝壑的一片石壁之上!
畫的是仙女模樣,右手下指,左手整弄雲鬟!
龍三公原是聰明絕頂之人,他略一參詳以下,便猜出這副圖形,名叫“仙女指路”!
“落魂崖頂有人迎”,原來所謂迎接之人,隻是崖壁以上的一副圖畫。
看這“仙人指路”之意,分明是要自己,縋下深壑,但那啟人疑竇的地名,既叫“白象坪”,卻怎會藏在壑下?
事到如今,龍三公已不顧一切地,真氣暗提,縋藤附葛,向巨大溝壑的蒸騰雲霧之,緩緩降落!
這溝壑雖巨,並不太深,約莫三十來丈,便已到達壑底!
這時,壑上雲霧已散,星長四野,月朗石峰,一片清光,照得景物如畫!
龍三公展目四顧,見當地果是一片廣大石坪,石坪央,並有一隻依照天然姿態,略加雕鑿而成的巨大白色石象!
見了這隻白色巨象,龍三公遂知已到“白象坪”,忙自懷取出穀寒濤的那封密柬,加以拆看!
柬上又有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兒,寫的是:“殺白象三妖,取象腹藏寶!”
又是殺人,又是奪寶,龍三公不禁看得一麵皺眉,感慨無窮,一麵卻也知道眼前任務,比“巫山神女峰”頭,艱難不少!
“巫山”之事,雖也費了自己一番心血,但總有一位嬌滴滴,俏生生的“碧梧仙”鳳飛鳳,被自己湊巧撞上!如今“白象三妖”是誰?又複何在?懼都茫然莫解!
龍三公正在愁思,耳忽然聽得一陣“沙抄”怪響!
這怪響是從“白象坪”左側的一道緩潺澗水之傳來,吸引得龍三公,不由訝然注目!
從澗水出現一隻軀殼足有兩尺周圍的奇巨玄色田螺螺,“沙沙”作響地,爬向坪石象!
龍三公從來也不曾見過如此巨大的田螺,心忽然一動,暗想這隻巨螺,不知是不是“白象三妖”之一?
疑念既起,遂緩步走向那隻玄色巨螺,要想看個究竟。
那玄色巨螺,本是慢慢爬向石象,但龍三公這一出現之下,它竟好象頗為靈性般地,寂然不動!
當龍三公走到距離玄色巨螺約莫丈許左右之際,便自遭遇意料不到的猝然襲擊!
玄色巨螺的螺殼之,竟會飛出一縷玄色細絲,比電還疾地,向龍三公射到!
龍三公驟出不意,急忙向右閃身,以避玄絲來勢!
他的身法靈活程度,業已敏捷驚人,但玄絲來勢更快,仍在龍三公的左肩頭上,掃了一下。
這線玄絲,雖是一觸即退,但卻使龍三公,大大吃了一驚!
因為這線玄絲,飛到麵前,已使龍三公看清竟係活物,是條玄色細奇蛇!
換句話說,就是玄色巨螺的螺殼之,寄居著一條罕見怪蛇,而龍三公又被怪蛇,在左肩頭上,咬了一口!
龍三公目注左肩,見所著儒衫,果被咬破了四個小洞,不禁一身冷汗地,暗叫僥幸!
如此奇蛇,必具奇毒。自己若非貼身著有“紫貘衫”,使得儒衫雖破,皮肉未傷!豈不將胡裏胡塗地,死在蛇口之下?
龍三公驚定怒生,拿穩主意,不論這寄居在玄色巨螺殼的玄色極細奇蛇,是否“白象三妖”之一,自己要除去這樁禍害!
他伸手腰間,把自己最得意的獨門兵刃“百煉毒龍筋”暗暗取出!
龍三公剛把“百煉毒龍筋”取在手內,那螺殼所寄居的線狀奇蛇,又複電疾出現!
玄線如電,淩空飛齧之下,龍三公再度右閃!
他雖有“紫摸衫”這等至寶護身,也不願再樁玄色奇蛇咬!
這次,他不是茫然無措,是早有預防,自然及時閃開,未遭凶險!
那條奇細如絲的玄色怪蛇,一齧不之下,立即電疾回收,向螺殼之內飛去!
龍三公那裏肯令它輕易走脫,右手揚處,“百煉毒龍筋”化成一線赤虹,跟蹤飛出!
玄色怪蛇退得雖快,“百煉毒龍筋”追得更快,展眼間,一黑一紅的兩條長長細線,便自纏在一起!
龍三公不容許那玄色怪蛇,退進螺殼,遂勁貫右臂,把“百煉毒龍筋”猛力回奪!
他臂上真力,何止千斤?但居然未能將“百煉毒龍筋”帶動,可見那條怪蛇,異稟天生,也具有無窮神力!
一個帶不動,一個縮不回,兩下竟成了膠著狀態。
龍三公好生驚奇?但約莫過了兩盞熱茶時分,便覺得手的“百煉毒龍筋”,有些顫抖!
自己真力猶沛,“百煉毒龍筋”又是死物,則突然顫抖之故,必是那條玄色怪蛇,力已難支,要掙紮逃脫!
龍三公看出究竟,神威奮發,狂笑一聲,右手凝聚十一成真力,把“百練毒龍筋”向上猛勁一抖!
怪蛇飛起以後,與“百煉毒龍筋”的糾纏遂開!
龍三公一麵收回“百煉毒龍筋”,一麵取出一方藥布,使“毒龍筋”先行通過藥布擦拭,再複入手藏入!
他如此作法之故,是恐怪蛇毒太烈,自己的“百煉毒龍筋”,與其糾纏頗久,或許會有甚沾染。
就在此時,發生了兩件怪事!
第一件怪事是那隻玄色巨螺,突然自行爆裂成無數碎塊,並流了一片玄色腥臭漿汁!
第二件怪事,是那條玄色怪蛇,從空跌落以後,一動不動,好似全身血肉已無,成了一具蛇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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