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陰陽鬼母(1 / 3)

“萬毒仙翁”朱一飛聞杜飛綿高叫暫停推石之聲後,遂命令手下,暫停推石,並誌得意滿地,向杜飛綿哈哈大笑道:“常言道:‘識時務者,方為俊傑’。又道是:‘在人屋簷下,切莫不低頭’!杜夫人確實應該勸勸龍三公,何必為了吝惜一隻‘羅公鼎耳’,便把整條‘遊龍舟’,弄得玉石俱沉?”

杜飛綿聽完朱一飛所說,遂故意裝出一副與狄素雲商議之狀,並互相略作低聲爭辯!

狄素雲偽作辨不過杜飛綿,頓足負氣地,走向一旁,杜飛綿便仰頭叫道:“無名駝叟,我已勸得龍三公答應把‘羅公鼎耳’送你,但他卻寧願全舟玉碎,也決不在船頭懸掛白色降旗!”

朱一飛哈哈大笑,點頭答道:“龍三公傲骨絕世,他這不豎降旗之舉,也早在我的意料之,老夫答允此事便是,但不知那隻‘羅公鼎耳’,是怎樣交付?”

杜飛綿又與狄素雲略作商議,向朱一飛朗聲答道:“龍三公要你等我們舟出‘瞿唐峽’,在‘白帝城’下攏岸之後,親自來取!”

朱一飛厲聲問道:“你們怎樣叫老夫能信此言,並保證在交付之時,不再另存鬼計?”

杜飛綿笑道:“這辦法業已由你提出,龍三公願意對天發誓!”

朱一飛點頭說道:“好!你且叫他對天立下重誓!切莫起些什麼牙疼咒兒?”

杜飛綿拉過狄素雲,狄素雲便裝得異常勉強地,對朱一飛嗔目厲聲叫道:“無名駝叟聽著,我若不是真心把‘羅公鼎耳’送你,或在交付之時,另存暗算,便令我永世不能娶妻,並身變女!”

這“永世不能娶妻”,及“身變女”誓語,在狄素雲來說,真比牙疼咒兒,還要輕鬆,但朱一飛聽在耳,卻覺得龍三公確已對天立下了不會翻悔的相當重誓!

他點頭一笑,正待率眾退去之際,狄素雲卻又複厲聲叫道:“無名駝叟聽真,明人不作暗算,我龍三對你還有一句話兒要說!龍三生平,睚毗必報,‘白帝城’交付‘羅公鼎耳’之時,雖因今日之誓,不會對你下手!但事過三日,卻必立即尋仇,上天追你到‘靈霄殿’,下海追你到‘水晶宮’,你千萬莫要以為有個穀寒濤老鬼,替你撐腰擋橫,我龍三就把你奈何不得?”

朱一飛哈哈大笑說到:“龍三公,我早就猜到你會有這樣一番話兒,但‘不是猛龍不過江’,‘白帝城’了斷今日過節以後,你根本不必下海上天,到處尋仇。‘峨眉金頂爭金鼎’的那場武林盛會,老夫必將隨侍穀神翁,前去參與!”

“萬毒仙翁”把話交代清楚,便自率人隱去,狄素雲透出一口長氣,回頭看見春蘭秋菊一死一傷慘狀,不禁黯然搖頭,向“遊龍舟”上的管事之人說道:“你們替春蘭妥為辦理後事,並替秋菊療傷,我對他們父母,各贈百兩黃金,作為瞻養慰藉便了!”

管事之人謝過龍三公恩典,自去處理善後,杜飛綿遂把狄素雲拉入艙密室,向她微笑道:“雲妹,我們今天這台戲兒,唱得相當逼真!從那‘萬毒仙翁’朱一飛洋洋得意的神情看來,便知這老賊,毫未起疑,等到‘遊龍舟’出峽攏岸,大概便是雲妹快意殲仇之日!”

狄素雲微歎一聲說道:“今日之事,委實般般湊巧,或許是‘萬毒仙翁’朱一飛業已惡貫滿盈,才會天奪其魄!我本耽心另一樁阻礙,可能突然出現,幸而結果未如所料,否則便又擾了局了!”

杜飛綿詫然問道:“雲妹,你所說可能出現的另外一樁阻礙,卻是何事?我怎麼想它不出?”

狄素雲歎道:“就是龍二公派來替我們作水陸護衛的小霞小絳等兩個了頭!她們武功不俗,今日若是她們趕來?豈不把‘萬毒仙翁’朱一飛嚇跑,弄得所願成空,雞飛蛋打!”

杜飛綿“峨”了一聲,恍然笑道:“原來雲妹是說她們兩個,但小霞小絳既受她們主人龍二公之命,必然盡心盡力地,隨舟護衛!今日未見出手,莫非有了什麼差錯不成?”

狄素雲點頭說道:“綿姊這種想法,頗有道理,但我們人在‘遊龍舟’,既無法兼顧岸上情事,何況小妹誌切親仇,對那‘萬毒仙霸’朱一飛,更實欲得而甘心……”

話方至此,突然聽得“奪”地一聲,並覺船身輕震。

狄素雲杜飛綿情知有異,趕緊雙雙出艙觀看,卻見有根雕翎長箭,射在桅杆之上!

這根雕翎長箭,餘勢未衰,猶在顫巍巍地,略作搖晃,箭尾上並掛有一封書信!

杜飛綿嬌笑揚眉說道:“三哥,這封書信,若非又有什麼江湖人物,與我們作約會?便定是那小霞小絳的告罪書呢!”

狄素雲眉頭深蹙,真氣微提,身形微閃,一式“平步青雲”,淩空縱起數丈,伸手把桅杆上的雕翎長箭拔下!

等她人落船頭,業已在半空把書信打開,隻見信上寫得是:“小婢等因另禦勁敵,一步來遲,致使三公為宵小所驚,防護未周,委實死罪!但尚堪告慰者,從此直達‘白帝城’,已決無絲毫荊棘,三公請摒百慮,且攜神仙美眷,領略巫峽煙雲,及瞿唐形勝也!”

末端署名則是:“賤婢小霞小絳百拜!”

狄素雲看完,一聲不響地,把書信放入袖,便自走回艙內!

杜飛綿見狀,不禁有點莫明其妙,遂隨同入艙,低聲笑道:“雲妹,這封信上,又是些什麼花樣?”

狄素雲眉籠憂色地,把書信取出遞過。

杜飛綿晨開一看,失笑說道:“果然未曾出我所料,正是小霞小絳那兩個丫頭所為,但雲妹為何竟這等不悅?”

狄素雲指著書信開端的“小婢等因禦強敵”一語,向杜飛縛苦笑說道:“綿姊,我是對小霞小絳的這句話兒,有些頭痛!”

杜飛綿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說道:“雲妹莫非認為這‘勁敵’兩字之,會包括了你姊姊狄墨雲,及真正的龍三公在內?”

狄素雲皺眉說道:“這種可能,雖然並不大大,但也不可認為絕無可能,才使我頗覺煩悶!”

杜飛綿笑道:“雲妹不必煩悶,因為我們目前根本無法對這兩個小丫頭的行動,加以管束,也隻好聽其自然!何況對方千裏護舟,總算是出於善意的呢!”

狄素雲苦笑幾聲,搖頭說道:“這種善意,我委實有點領教不起!因為我更怕小霞小絳會因今日護舟來遲,感覺慚愧,竟去用盡方法,阻止‘萬毒仙翁’朱一飛趕我‘白帝城’之約!”

杜飛綿點頭說道:“可能,可能,雲妹的這種顧慮,頗有可能!”

狄素雲長歎一聲說道:“最有效的阻止‘萬毒仙翁’朱一飛赴約之法,無非先期設法,把這老賊除掉,他們一戰之下的雙方勝負……”

杜飛綿接口笑道:“這一陣的雙方勝負,不易判斷,因為若論武功,可能是龍二公的貼身俊婢,小霞小絳較優!若論心機,暨江湖經驗,卻必然是那凶狡無比的‘萬毒仙翁’朱一飛,來得老到。”

杜飛綿說到此處,語音略頓,在呷了一口香茗以後,又複麵色沉重說道:“這一戰的勝負之數,雖然不易判斷,但其結果,必然輕鬆不了,極為嚴重慘烈!因為小霞小絳若勝,絕不會再容‘萬毒仙翁’朱一飛禿賊,苟延殘喘!朱一飛若勝,也絕不會‘要命閻羅發善心’地,使小霞小絳,能夠僥幸!”

狄素雲苦笑叫道:“綿姊研判得非常透澈,但在如此情勢之下,你卻叫我怎不耽憂?怎麼輕鬆得了?因朱一飛若是死在小霞小絳手下,我便報仇絕望,飲恨終生,小霞小絳若是死在朱一飛手下,又使我如何對得起新近結義金蘭的龍二公?”

杜飛綿笑道:“話雖如此,但目前毫無辦法能阻止這種情事發生,也隻好暫時置諸度外,給它來個‘船到橋頭自然直’了!”

狄素雲頓足叫道:“綿姊,船到橋頭或許自然會直?但未到橋頭之前,卻令人大以憂心!我越想越煩,且命舟們設法攏岸,我們立即棄舟登陸如何?”

杜飛綿搖手笑道:“棄舟登陸,又有何用?你看夾岸危峰,蜀山無數,我們又怎樣知道小霞小絳是在何處與‘萬毒仙翁’朱一飛相鬥?盲目瞎尋之下,隻有更添煩惱,根本於事無補!”

狄素雲愁鎖眉頭地,目注杜飛綿問道:“綿姊,依你之見,我們應該如何?”

杜飛綿把手那封書信,揚了一揚,嬌笑答道:“還是小霞小絳兩個丫頭,說得有理,且摒百慮,領略風光,叫舟們臨窗設酒,我們這假鳳虛凰,互相對飲一番,來個‘萬般皆有定,一醉解千愁’吧!”

狄素雲萬般無奈,隻好點頭叫道:“好,我們憑窗對酒,但綿姊卻須不吝妙技,再彈上一曲琵琶,給我聽聽!”

杜飛綿一麵命人整治酒肴,臨窗設席,一麵取起她那具上好琵琶,抱在懷,向狄素雲笑道:“雲妹要聽琵琶,還不容易,但我今日卻隻為雄壯之音,‘指下不彈關塞曲,免君垂淚唱涼州’……”

杜飛綿話方至此,狄素雲忽然手指遙峰,向她急急叫道:“綿姊快看,那是什麼東西?”

杜飛綿隨著狄素雲手指看去,果見江岸遙峰的危崖峭壁之間,有條人影飛馳,但這人影身上,卻異乎尋常地,帶著一片紅色!

狄素雲揚眉問道:“綿姊,你看出什麼蹊蹺了麼?”

杜飛綿應聲說道:“這人輕功不弱……”

狄素雲截斷她的話頭,接口說道:“輕功不弱不談,我是指他身上那片紅色,可被綿姊看出到底是什麼東西?”

杜飛綿皺眉笑道:“我一時竟看不出,隻覺得那人並非身穿紅衣,而這片隨身同馳的紅色東西,又不在小!”

狄素雲笑道:“綿姊可能是不曾想到這一方麵,但我卻……”

杜飛綿聽出狄素雲的語意,遂含笑問道:“雲妹好強的眼力,難道你已有所發現看出端倪?”

狄素雲笑而不答,隻是曼吟道:“千尋鐵鏈沉江底,一片紅幡出石頭……”

杜飛綿恍然大悟地,又向那條人影,遙為注目,看了幾眼,點頭微笑說道:“不錯,不錯,這條人影定是‘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那片紅色東西,便是他手所執的賣卜布招!”

狄素雲“哼”了一聲說道:“綿姊,這位相法通神的‘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顯然也時刻追隨‘遊龍舟’,不離我們左右,他真是一位有心人呢!”

杜飛綿聞言,秀眉雙蹙,現出一副沉思狀態!

狄素雲見狀,揚眉問道:“綿姊,你在想些什麼?”

杜飛綿答道:“我在對這位形跡可疑的‘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尾隨‘遊龍舟’的用意,試加推翻!”

狄素雲目光微閃,含笑問道:“綿姊有何高見?”

杜飛綿笑道:“冷東陽既是專為‘遊龍舟’而來,則他的身份,便不外‘敵友’二者!”

狄素雲自行斟了一杯酒兒,也替杜飛綿斟了一杯,向她問道:“綿姊認為冷東陽在‘敵友’之間,以何者成分為大?”

杜飛綿搖頭答道:“此人究竟是敵是友?目前尚難斷定,倘若是‘敵’?則他上船論相之舉,便係暗探‘遊龍舟’虛實!倘若是‘友’?卻恐又是你那位新結金蘭龍二公的一路人物!”

狄素雲苦笑說:“從此人氣質看來,多半是友非敵!但那位龍二公,卻殷勤關拂,太以情深,真令我有點吃不消呢!”

杜飛綿忍俊不禁地,失笑說道:“雲妹,這句話兒,我早就想說,你在到‘白帝城’,與那位龍二公,再度相會之時,千萬設法疏遠,不可更加接近!否則萬一龍二龍三之間,發生了醋海風波,豈非成了武林的天大笑柄?”

狄素雲長歎一聲,搖頭說道:“綿姊,你所說的話兒,並非沒有可能,但萬一當真如此?狄素雲尚知何以自處而已!”

杜飛綿正色說道:“雲妹,我願意聽聽你的想法!”

狄素雲毫不猶疑地,應聲答道:“事有先後,交有厚薄,我寧可放棄與龍二公的金蘭新誼,決不有負與龍三公的相互舊盟!”

杜飛綿聽得目光一亮,揚眉讚道:“好!萬事如雲,依心似石,我要敬雲妹一杯!”

說完,遂提壺替狄素雲滿滿斟了一杯,狄素雲也毫不推辭,舉杯飲盡!

她們姊妹二人,情投意合,談笑風生,一麵指點煙嵐,一麵輕撥琵琶,朗吟低唱地,指揮‘遊龍舟’,緩緩溯峽而下!

小霞小絳說得不錯,一路之間,果然再無事故!

但這所謂再無事故,隻是說無人惡意侵擾,卻並非說是無人善意歡迎!

也許是狄素雲所扮龍三公的名頭太大,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何人不識君?她們所秉“遊龍舟”在途竟遇上了兩度盛重饋贈!

第一度饋贈是兩大壇陳年美酒,及兩大簍山珍海味!

第二度饋贈是百兩黃金金,及二十粒罕世明珠!

這兩度饋贈,均是由小舟載送,從上流駛來,在兩船交錯之間,猝然擲過,根本不容狄素雲、杜飛綿等有所推謝!

在這程儀,酒食兩度饋贈之,均附有“李慕青”的一紙名帖!

杜飛綿指著“李慕青”三字,向狄素雲笑道:“雲妹,你記得‘李慕青’是何許人麼?”

狄素雲揚眉笑道:“我怎麼不記得,他是‘俠膽龍友小孟嚐’!”

杜飛綿笑道:“此行妙事真多,‘鐵嘴龍賓醉管輅’冷東陽,替我們占卜算卦,‘俠膽龍友小孟嚐’李慕青,送我們酒食程儀,還有一位‘仁心龍師臥諸葛’張望平,還不知有什麼花樣?”

狄素雲忽然靈機一動,向杜飛綿叫道:“綿姊,‘仁心龍師,恢嘴龍賓,俠膽龍友’等三位奇人之說,會不會是針對龍三公而起?”

杜飛綿想了一想,搖頭笑道:“雲妹猜得雖然奇妙,所謂‘師、賓、友’三者,似可解釋為龍三公尊張望平為師,敬冷東陽為賓,結李慕青為友,但卻與事有悖!”

狄素雲問道:“怎樣有悖?”

杜飛綿看了狄素雲一眼,含笑答道:“這道理極為簡單,倘若‘龍師、龍賓、龍友’之稱,是出在龍三公身上,則冷東陽與我們對酒傾談之際,怎會認不出你這西貝貨色,而加以揭破質問呢?”

狄素雲聽得點了點頭,但旋又苦笑道:“綿姊,你有沒有想到其還有一項可能!”

杜飛綿不解問道:“什麼可能?”

狄素雲說道:“或許這‘龍師、龍賓、龍友’等人,業已知道我們與龍三公關係,才故意不加揭破,照樣沿途禮助!”

杜飛綿尋思片刻,緩緩說道:“我們與龍三公關係,是新近交結,地點又在三湘,浙東一帶,這‘龍師、龍賓,龍友’等人,蹤跡顯未出川,卻如何獲知訊息?”

說到此處,語音一頓,飲了半杯酒兒,又複向狄素雲笑道:“雲妹,我們如此胡亂椎測,是否正確?根本無法知曉,好在一切恩怨,均可於‘蛾眉金頂’的秋大會之上,獲得了斷!此刻還是暫拋心內事,領略眼前春吧!”

狄素雲聞言,也隻有展顏一笑,聽從杜飛綿所說,把滿腹閑愁,暫加拋撇,盡情領略造化奇巧的三峽景色!

過“西陵”,度“巫峽”,出“瞿唐”,終於把“三峽”走完,在“白帝城”下攏岸!

狄素雲因從此登陵,“遊龍舟”已無用處,遂把這條華麗大船,送給駕舟諸人,命他們駛回“三湘”,以裕生計!

她與杜飛綿,在岸邊目送“遊龍舟”順流遠去,正待登陸“白帝城”頭之際,忽聽江上有人用真氣傳聲叫道:“龍三公,江湖人最重信守,你該把那‘羅公鼎耳’,給我‘無名駝叟’了吧?”

狄素雲聞言,循聲看去,隻見那位自稱“無名駝叟”的“萬毒仙翁”朱一飛,與兩名手下,駕著一隻小船,從上流出現,斜刺裏向自己衝波駛來!

她不禁心微跳,喜形於色地,對杜飛綿低聲道:“綿姊,‘萬毒仙翡’朱一飛已來,小妹為報親仇,隻好不顧諾言誓語的了!”

杜飛綿點頭說道:“雲妹的諾言誓語,本來是計,何況‘萬毒仙翁’朱一飛,惡行無數,孽債如山,更與雲妹有不共戴天之恨!故而你盡管下手,根本不必有所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