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關係會僵到現在這樣的地步,姚蕩並不覺得奇怪,也知道自己沒權利貪心要求他像從前那樣,可至少他不該把話說得如此刻薄不留餘地,“對,你說的全是事實,我沒辦法反駁,滿意了嗎?”
她倔強地別過頭,輕哼,開始懷疑他今天心血來潮地突然出現,目的就是為了挫光她為數不多的銳氣。調勻了氣促的呼吸後,姚蕩才繼續開口,“可我原本就是這樣的人,胸無大誌、不求讓任何人刮目相看,我活得自在,改變不了。你如果實在看不順眼,大可以不看!還有那個將軍大人,他要是覺得我這種模樣會丟了他們何家列祖列宗的臉,那就別認我!我不是非要他這個爹不可的……”
“我告訴過你,這裏不是琉陽,姚家也不再是從前的姚家,沒人有義務縱容你耍個性!”
分明想說的不是這些帶刺的話,為什麼偏偏經由唇齒的過濾就變了味呢?姚寅不動聲色地站著,實則卻恨不得毀了自己那張不爭氣的嘴。他不過是想結束冷戰,想讓她乖乖聽話,在這非常時期老老實實待在將軍府裏,甚至想求她嚐試著為他改變一次,哪怕隻有這一次。
可隻要一觸碰到固執又倔強的眼神,他便會抑製不住的想到那一晚,琉陽的城樓上,她是不是也曾用這種目光,豁出自尊與驕傲,對蘇步欽說出那些話?
她到底還是把他太過神化了,那樣的場景之後,她還要奉送上一次次的婉轉拒絕,要他怎麼繼續維持住君子氣度忘記尊嚴,依舊甘心做她受傷時才會想到的避風港。
“不想縱容就不要縱容,最好永遠都不要再來管我!”
姚蕩氣呼呼吼出這番話,縱然是連一旁伺候著的丫鬟都能聽出這是氣話,關心則亂的姚寅偏是在這時候被她的話狠狠擊潰。他費盡心力,仔細斟酌每一個為她做出的安排,最後她卻毫不稀罕地回他一句——最好永遠都不要再來管我。
那他這些年來所有的付出,在她看來究竟是什麼?
“姚四爺?姚四爺!”邊上丫鬟滿含擔憂的叫喚聲越來越響,“小姐跑出去了,您快追去看看吧,她從來都沒出過府,萬一出了什麼事……”
去他娘的!狗屁!一堆瘋子!
一堆平日裏被壓抑著不敢飆出的髒話,此刻,仍舊隻是悄無聲息地在姚蕩肚子裏翻滾。
她不假思索地奔出了將軍府,衝動得隻想逃離這種被人掌控著限製著的生活,哪怕她很清楚壓根就逃不遠,很快就會被揪回去繼續那種刻板乏味的日子,放縱呼吸片刻也好呀。
在這種時刻,姚蕩所能想到的全是委屈。
她不懂為什麼會有“驚喜”這個詞兒存在。分明,近來她的日子隻有驚全無喜可言。抄家,非她所願,可麵對六姐他們的指責與埋怨,偏又無從駁斥;在她尚還驚魂未定的時候,又忽然說她非姚家所出。認爹、搬進將軍府、頂受著如今那位將軍夫人可怒不可言眼神生活,這些她全都沒有拒絕的餘地,隻因為她在乎的那些人希望她這樣。
可她不明白,為什麼一定要逼她學那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就不能顧及下她的意願嗎?他們純粹是按照均國大家閨秀該有的調調,自說自話地在她身上炮製。
不需要有自己的思想,不需要有血有肉有感情,她隻要按照他們的意願按部就班便好。
口口聲聲為她好,事實呢?他們想要的不是真正的要安東尼個,而是個不該哭的時候不哭、不該笑的時候不笑、出門不會丟臉落人口實的傀儡。
如果這一切隻是那位將軍大人的想法,她不置可否,畢竟對她來說那本就是個沒有感情成分的“爹”。
偏偏,最賣力想將她扭曲成理想形象的人是四哥,一個她以為全天下最了解她的人。
芙蓉街是均國都城裏較為知名的市街,恰逢早春趕集的日子,無數小攤井然有序地排在兩邊,陣陣吆喝聲交彙成獨特的市井氣息,也吸引了不少城中百姓,連同周遭的酒肆、書坊、成衣鋪……生意就好了許多。
一陣“踢踏”馬蹄聲由遠及近,駕車人急速揮鞭,不做任何停留,衝進人頭攢動的巷子裏。
沿途驚擾了不少路人,也招來了不少非議,可那個駕車的隨侍就是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