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為了加強說服力,她搗蒜如頭。
“那明兒我讓旦旦去換輛馬車,早膳就吃蒜頭吧。姚姑娘,你還愛什麼,不用同我客氣,直說就是了。”
“……不、不不不用對我那麼好。”
“要的要的,你保護我,我回報你,待你好,是應該的。”他放鬆心神,陪她嬉鬧,看她舌頭打結,氣得掐他,生動至極的一顰一笑宛如夏花,多少帶著些許能燃沸周遭的氣息。
隻可惜這朵能灼傷人的夏花綻放得迅速,衰敗得更迅速。
先人說過一日之計在於晨,當遭遇了這麼一個不甚美好的清晨後,姚蕩隱約預料到她會倒黴一整天。
她的好心情隻在和兔相公獨處時出現了片刻,轉瞬,就像這冬日陽光般被厚實的陰雲遮蓋。
就因為衛夫人閑了,心血來潮大抽查。她也曾怯生生地為自己申辯,試圖闡述像她這種基礎頗低,隻懂識字、不懂如何把那些字兒拚湊出妙句的程度,就不必參與這種詩詞大會試了。
可人家衛夫人隻輕聲細語地回了她一句:“必須參加,我要知道你到底是什麼程度。”
姚蕩完全有理由堅信,這場臨時起意的會試是針對她的!
“給我。”
“什麼?”正當姚蕩絞盡腦汁好不容易把整張宣紙塗滿時,身後飄來了蘇步欽的聲音,她滿臉困惑,不接他的目的何在。
“把你那張鬼畫符給我。”他閉了閉眼,不厭其煩地重複。
“憑什麼!你不會自己答啊。”她像袒護寶貝似的,把那張紙緊緊護住懷中,鼓起眼珠瞪著他。
蘇步欽沒好氣地賞了她一道幹笑,“姚姑娘覺得我的程度會比你差嗎?”
“……”這很難說啊,一個書房裏連本像樣的書籍都沒有的人,有什麼資格質疑她的程度。她猶豫不決,拔長脖子打量他的桌案,嗯,字跡很漂亮,但也不能說明什麼……“喂!”
“噓。”沒耐心等她做出決定,蘇步欽索性自己動手,抽過被她護在懷裏的宣紙,迅速遞上自己那份。在她溢出驚詫叫喊的同時,他伸出纖細食指擱在唇間,做了個讓她噤聲的動作,順勢衝她眨了眨右眼。
姚蕩恍惚了半晌,她不懂為什麼這種娘氣又孩子氣的表情出現在他臉上,會那麼搭調又誘惑十足;更不懂不過是個簡單表情,她為什麼會臉紅?這種徹底處於狀況外的心境持續了許久,久到她來不及去審視蘇步欽的那份東西是否能幫她過關,卻知道,等她回神時,那隻笨兔子已經被衛夫人一臉陰鬱地揪去了書房。
真是笨,他以為自己很有能耐嗎?又懦弱又沒用憑什麼反過來幫她頂罪!
為什麼要幫她?
蘇步欽也難理清看她糾結時忍不住出聲的心情,或許更多是習慣,習慣了用這種姿態去對待任何人。
呆立在衛夫人的書房裏,耳邊充斥著滔滔責罵,他閉眸不語,出神看著衛夫人手中的戒尺很有規律地落在他的掌心上。錯綜掌紋映入眼簾,就彷佛他和姚蕩間短時間內扯不開的牽連。既然扯不開,那他寧願把氣氛調整到最佳狀態,以免太過痛苦。
“讀出來給我聽。”
一張被揉皺的宣紙塞進了他手心,蘇步欽垂眸掃了眼,縱然是有了心理準備,也難掩眉宇間的錯愕……她可以試著再離譜一點!
“讀啊。怎麼,連自己都不好意思讀了?還是說,這份壓根不是你的?”
“人生自古誰無死,要死也是你先死。”
“繼!續!”
“隻要貌似十三蕩,天下誰人不識君……師母,您不如繼續打我吧。”那樣或許還好受些,至少不用憋笑憋得那麼辛苦。
“讀最後那句。”衛夫人涼笑,興味地打量著他的表情。
“天若有情天亦老,我愛兔子我不老。”嗬,這傻妞。
居然笑了,雖仍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可那雙鳳眸彎出弧度,清楚表明這笑意是從心間氤氳出來的。衛夫人不著痕跡地歎了聲,收起戒尺,“你師父說,怕是連你父皇賜的禦廚都未必能比他更清楚你的喜好,有空就來家裏吃頓便飯,他許久沒同你閑話家常了。”
閑話家常?頗為耐人尋味的四個字。蘇步欽挑了挑眉梢,點頭,算是應允。
見狀,衛夫人覷了他眼,唇兒張了張,欲言又止,最後隻是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跨出書房門檻後,蘇步欽舒出一口氣,漸漸已有些不太習慣和那些太過了解自己的人相處。衛家夫婦,是他的恩師,更像是他的爹娘。就像衛夫人所說的,就連他父皇都未必能比他們更懂他,可那種一言一行皆被人看透的滋味,並不好受。
正想著,不遠處飄來一陣陣促亂的腳步聲,夾雜著興奮調調的話語,鑽入了他耳中。
“不是吧,太子這次玩得那麼大?”
“你怎麼那麼囉嗦,快點,不然要錯過好戲了。十三蕩居然會被欺負到哭耶!有生之年,你都未必能看到第二回。”
“哈哈,得了吧,照現在這局勢,恐怕往後隻要她還來最高學府,這種場麵咱們天天都看到。”
十三蕩被欺負到哭?
蘇步欽不知不覺就邁開步子,緊追上前麵兩人的步伐。雖不了解她,可他至少知道,連被趕出家門,她都倔強到不願在他麵前哭,更遑論是在學府這種地方。若非太子這次真的玩大了,她定是不會這般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