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花樣秀恩愛
十幾天後,杭州迎來了今冬的第一場雪,在老杭州人的記憶裏,已經很久未見過這麼大的雪了。
這天,梁小青終於出院了。
嶽麓幫她辦好了住院手續,扶著她一瘸一拐地坐上車。
車是許斯年的,問起他怎麼沒來,嶽麓回答:“藥堂生意繁忙。”梁小青見識過許斯年的敬業態度,幾乎沒有懷疑,就這樣相信了。
可是出院都一個星期了,她都能活蹦亂跳地回劇團上班了,許斯年竟然一直沒有主動找過她。
每次她把電話打過去都是嶽麓接的,借口千篇一律,都是他忙。忙忙忙,能有多忙?忙到連接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忙到連說句“喂”的時間都沒有?
還有一次,是宿宿接的電話,接起來劈頭蓋臉就問她:“你把我哥怎麼著了?”
她被問蒙了,這才想起自從上次在醫院和他探究傷的來源,他就不太愛搭理她了。那天他離開醫院時臉色很不好,想必他那麼睿智的人早就看出她說了謊。她想坦白從寬,又怕不打自招,心思轉了幾個彎,到底沒跟他說實話。
而一向心胸寬廣的許斯年也什麼都沒問,隻囑咐她好好休息,就拎起行李走了。
就那樣……走了?
她也很疑惑,疑惑了好幾天,給他發短信,他不回;給他打電話,他拒接,雖然因為腿傷在醫院臥床休息,可她的心早就飛了。
戀愛這麼久,許斯年從來沒對她發過脾氣,她也不知道他生氣時是什麼樣子,直到宿宿問:“你倆吵架了?”她才驚醒,他那副傲嬌的樣子確實帶著幾分怒意。
傍晚,雪越下越大,下班後梁小青和姑姑一起回家。為了照顧她那條還沒徹底痊愈的腿,姑姑甘當免費司機,本來今晚姑姑約了業內著名話劇編劇見麵,因為天氣飛機延誤,姑姑不必去機場接機,便早早洗澡休息了。
梁小青卻輾轉難眠,她摸黑爬起來,把壁燈打開,騰的一聲坐起來,想來想去披了一件大衣就走了出去。
夜裏,雪還在下。她站在二樓欄杆旁,在如虹的夜色裏,依稀辨得出不遠的地方已是青山白頭。
時間不算晚,隻是龍井村的村民在這料峭雪夜裏都盡早入眠了,這樣遙遙望去,四周萬籟俱寂。
梁小青扶著樓梯扶手,一步一步地走下來,天井落滿了雪,踩在上頭咯吱咯吱地響。她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腳印,然後走到了橘井堂的門口。
木門開著,正廳亮著,她向內探頭,四處張望著,不知從哪裏飄來一陣地瓜的香氣,她忽然被這味道吸引,像被招了魂似的走了進去。
堂內無人,隻有一個炭爐,上麵架著一個火盆,盆裏是香氣騰騰的紅薯和栗子。這兩樣東西梁小青都愛吃,正好她晚上沒吃什麼東西,就熟門熟路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開始剝紅薯皮。
大概吃半個紅薯的工夫,樓上傳來了嘻嘻哈哈的笑鬧聲,梁小青循聲看過去,是許斯年和宿宿。
兩個人都穿著舒服的家居服,頭發濕漉漉的,似乎剛剛洗過澡。梁小青的腦洞一向比較大,明知這兩個人是單純的兄妹關係,還是覺得孤男寡女有些曖昧,自然聯想到了少兒不宜的事情,就算許斯年是流水無情,可宿宿卻是落花有意啊!然後她越想越氣,小臉漲得通紅。
宿宿最先發現了蹲在角落裏偷吃紅薯的梁小青,剛要打招呼,轉念一想又忍了回去,俏皮地背過身,衝哥哥眨眨眼睛,意有所指地向梁小青的方向瞟了一眼,許斯年便也注意到了那團縮得小小的身影,不禁失笑。
偷聽專業戶?
許斯年把手裏的毛巾隨手丟給宿宿:“不早了,快去休息吧,明天嶽麓就回來了。”
這周嶽麓的爺爺過壽,特跟許斯年請了假,偏偏宿宿今天興衝衝地從學校回來,推門而入,二話不說就要找嶽麓。
她是下了課趕過來了,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還有工作要處理,公交也沒有了,他不放心她一個人回去,就留她在這兒住了。至於她找嶽麓的意圖,她結結巴巴也沒說出個究竟,不過他也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在回程的火車上,嶽麓坦言,他跟宿宿告白了。她今天風風火火地從學校趕回來是考慮清楚了,打算給他一個回複吧。
被許斯年點破來意,宿宿想趁機刺激梁小青的計劃徹底破滅了。她嘁了一聲,看到火盆裏的地瓜少了半個,聲音拔高了幾階,故意說給角落裏的某人聽:“哥,你買的地瓜怎麼被人吃了?”
許斯年也配合:“可能家裏有老鼠吧。”
“哦。”宿宿忍住笑,從抽屜裏翻出吹風機,轉身上樓,“那你改天買點藥治治吧,我困了,去睡了。你也早點休息,晚安。”
蹲在門板後麵的梁小青聽堂內沒了動靜,鬆了一口氣。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地瓜,決定……把它吃完。
都給她定了老鼠的罪名,當然要把壞事幹完再走。
隻不過她的動作幅度有點大,外加她猛地站起來有些頭暈,一下子撞倒了放在門邊晨間除塵打掃用的笤帚,便見它直直地倒下去,噗的一聲橫在了門口。
聽到動靜,許斯年隻是抬起頭掃了一眼,她的大衣衣角已經徹底將她暴露了,他當然知道是誰在搗鬼,卻鐵了心決定視而不見。
從小到大,身邊的親朋好友都讚他聰明早慧、脾氣溫和,他也確實沒有發過什麼脾氣,但這並不代表他永遠都不會生氣。
他的文質彬彬、溫文爾雅都是在底線不被挑戰的基礎上。而梁小青這一次卻不偏不倚地踩中了他的雷區。
別的都無所謂,隻一點,她瞞著他讓裴禪和出麵和春風傳媒解約,這麼重要的事,她甚至都沒跟他商量過。
而且這次的腿傷也全因裴禪和而起,這一次可以衝出去做他的人肉墊子,下一次是不是連命都要搭進去?
他是真的生氣了。
而她顯然還沒有意識到錯誤。
笤帚倒地,這麼大的動靜,他不可能聽不見。她做賊心虛,探出頭來,發現他竟然專心致誌地坐在那裏閱讀醫書。
他是聾了嗎?
這幾天吃了太多次閉門羹,搞得她緊張兮兮,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她鼓起勇氣,咳嗽一聲。
許斯年沒反應。
她有些氣餒,哼了一曲杭州童謠,他仍然無動於衷。
他當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
她氣急敗壞,再也沉不住氣,突然跳出來:“許斯年,你到底什麼意思?”
她叉著腰,站在門中央。許斯年慢悠悠地抬起頭,對她的突然出現沒有任何意外,而是慢條斯理地騰出一隻手,指了指火盆。
梁小青糊塗了,偷吃他的地瓜而已,用得著生氣嗎?
她憤憤不平,直衝衝闖到他麵前,撒嬌加抱怨:“一個地瓜而已……”
許斯年還是沒有看她,仍然盯著手裏的醫書,氣定神閑地回道:“我從外麵千挑萬選買回來的地瓜,還沒吃呢就被搶走了,那你說,要是有一天,我的女人也被別人不聲不響地撬走了,我是不是繼續不發一言,悶聲吃啞巴虧?”他一字一句,不急不躁地說著,手裏的書也在言語間又翻過一頁。
梁小青揣測過他生氣的原因,現在經他提醒,就是再笨也知道為什麼了。
“你……知道啦?”她戰戰兢兢地問。
“知道什麼?”他明知故問地答道。
梁小青啞然。
許斯年點明:“是知道裴禪和在慶功宴上跟你告白?”他的眼神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的腿,“還是知道你腿上的傷因救他而來?你這次挺身而出,下次打算怎麼做?以身相許?”
梁小青不敢吭聲了,雖然他說話的語氣像平時一樣溫和,但她卻聽得出來,他言語中的慍氣非比尋常。
“梁小青,我那天在醫院給過你機會,可你什麼都沒說。”他冷笑,終於抬起頭,把書隨手擲在桌子上,轉過身來,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所以,關於你撒謊這件事,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不然……”
他沒說下去,但梁小青已經覺得脊背發寒,完了,攤上大事了。
從這天起,梁小青的日常生活裏又添了一樁事,她決定每天下班後準時去橘井堂報到。她理虧在先,當然要想盡辦法討好一下許斯年,先把他的氣順平了再說。
結果狗腿生涯的第一天她就看到了一幕好戲。
她在公交站下車,在去橘井堂的路上經過一個古亭,如果她沒看錯的話,古亭裏有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身材魁梧,女的纖細玲瓏,二人麵對麵說著話。突然,男的上前一步,俯身吻住了那個女孩。女孩明顯沒料到事情發展得這麼轉折離奇,企圖掙開。男孩早有先見之明,直接環抱住她,緊緊箍住了她的手。
嚶嚶嚶!全程圍觀的梁小青一顆少女心簡直要酥化了。男主角太霸道了!太霸道了!她喜歡!
男孩牽起女孩的手,宣誓主權:“宿宿,一輩子太長,我不說什麼一生一世,但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全心全意對你好。”
宿宿?
梁小青定睛細看,可不是嗎,那正是宿宿和嶽麓啊!
平時那樣老實憨厚的男孩,在遇到心愛的人時竟然也可以霸道總裁附身,氣勢不比高富帥差,更何況人家嶽麓也占著高帥兩項指標呢。
她沒有打擾他們,悄悄地繞到了另一條路上。
橘井堂已經打烊了,許斯年正在清掃這兩天落在天井中的雪。積雪不清,融化後的雪水將結成薄冰,藥堂來往多婦孺老人,許斯年考慮細致,趁新雪剛落,就拿笤帚把它們打掃幹淨。
得知宿宿名花有主,梁小青的腳步就輕快起來,鳥兒一樣飛進藥堂,纏住許斯年開始八卦。
許斯年對妹妹的戀情絲毫不感興趣,打斷她,冷聲道:“想好怎麼跟我解釋了嗎?”
梁小青:“……”一陣麵麵相覷的沉默後,她鬼使神差地踮起腳尖,雙臂勾過他的脖子,準確無誤地吻住了他的唇。
一係列動作一氣嗬成,當這個念頭從腦海中產生時,她甚至沒有經過思考,身體就率先做出了決定。
她不是主動的人,這麼厚臉皮這麼耍流氓的事她還是生平第一次幹。都是托嶽麓和宿宿的福,她一時衝動,幹脆來了一個現學現賣。
寒冬臘月裏,圓月掛中宵。有積雪從枯竹葉上墜落,落在白色的籬笆樁上,簌簌的聲音格外清晰。
她有膽子耍流氓,卻不知道要怎麼收場,就這樣僵持許久,直到她雙頰的紅暈漸漸褪去,許斯年仍然無動於衷。
他根本就是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生起氣來比牛還要固執,她都獻吻了,他竟然還黑著臉,一副包公斷案的嚴肅樣。
梁小青隻覺窘迫,美人計不好使?
那豈不是很丟人……
果然,許斯年麵無表情地推開了她,自顧自退後三步遠,一副杜絕女色的堅定模樣,鄭重其事地說:“小恩小惠對我來說,沒用。”說完,他便轉身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了。
又那麼……走了!
梁小青原地抓狂,卻不知道許斯年在轉身的那一秒,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角。
臨近元旦,娛樂圈突然掀起了狂風巨浪,起因是溫婉在錄製一檔訪談節目時無意間提到了大學母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