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她感覺心有異樣,但她仍然低著頭,不願意正視他的眼睛。真的挺奇怪的,明明過去很久了,再見麵還是會有些別扭,大抵是咽不下當年他突然遠赴法國的氣吧。那時前一天他還和她商量暑假的旅行計劃,第二天就悄悄去了法國,這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不僅如此,他還結交了新的女朋友,二人恩愛歐洲十國遊的照片迅速在同學圈子裏傳開,讓她瞬間淪為了笑話。
就算不是男女朋友,普通朋友突然之間音信全無,她也會生氣的,更何況當時他們還頂著男女朋友的頭銜。總而言之,這場戀愛太失敗。
“嗯。”她輕聲答應著,想不到還能再說些什麼。
裴禪和沉吟半晌,吩咐侍者上一杯和她一樣的咖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終於坐不住了,自己這是在幹什麼呢,還不快點找個借口就走,想這樣尷尬地坐到什麼時候?
裴禪和卻突然開口道:“我回來了。”
輕輕淺淺的四個字蘊藏了太多的愧疚,畢竟校友一場,她遲疑著重新坐下來,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無所謂,想了好久才說:“真沒想到你竟然是海棠的第二大股東。”
當年兩個人在一起,誰會計較對方家裏是做什麼的,爸媽是做什麼的,有錢沒錢,有車還是有房?要不是剛才那條長微博,她還真不知道享譽全校的鬼才有著這麼深厚的背景,枉費她還做過他的女朋友,這點事都不清楚。
裴禪和苦笑一聲:“比起這個身份,我更願意讓你把我當作導演。”
梁小青這才醒悟他同時也是《雷峰塔》的導演,今天自己來這裏的目的就是試鏡,那些價值不菲的高跟鞋豁然有了答案。
“我已經很久不收藏高跟鞋了,鞋子嘛,美不美不重要,穿在腳上舒服才重要。”
裴禪和不置可否,輕鬆轉移話題:“《雷峰塔》公演的時候,我就坐在台下,後來輾轉得知這家話劇團的創始人是你的姑姑,這麼多年她一直自掏腰包支撐著。我想,買下版權籌拍電影,這樣或許能讓話劇團景氣一些。”
梁小青真不知道是該謝謝他還是責他多管閑事,眉頭輕蹙:“我不知道你就是導演,如果早就知道的話,我今天是不會來的。你的好意,我替姑姑領了,這個機會你給劇團其他人吧,我不要了。”
她平靜地說完就起身離開,裴禪和的速度卻比她快多了,大步趕上攔到她前麵,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他們僵持著,雙雙用盡了全身力氣,一個要留,一個要走。
他去法國的事她一直都不知情,起先她並不覺得奇怪,後來才覺得蹊蹺,以前每天都要對她說早安晚安的人突然像人間蒸發了似的。她聯係不上他,直到開學才從其他同學口中得知,他早在半年前就已經獲得了學校裏僅有的赴法留學的資格。
這件事一經討論,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向她看去。他們在學校是有名的情侶,無人不知。她在仰慕裴禪和的女孩子心中就是妖精一般的女人,仗著頗有幾分姿色才被他瞧上眼罷了。而她因性格原因,在校內的風評一向不怎麼好,之前有裴禪和為她遮風擋雨,他走後,她的生活徹底顛覆,那時她才深感有著良好的人際關係是多麼重要。
她真是一個目光短淺的小女生,沒有遠顧,必有近憂,失去裴禪和的照顧,她在一定程度上就什麼都不是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都是形單影隻的一個人,好在她也不是任人欺負的。走出失戀的陰影後生活還得繼續,在最後兩年的學生時代,她幾乎包攬了舞蹈類大賽的所有一等獎,以優異的畢業成績離開了那座讓她喜憂參半的象牙塔。
她一直覺得自己的初戀很糟糕,連結束的方式都是那麼荒唐,如果再給她一個機會,總要弄清楚原委才好。
而現在罪魁禍首就站在她麵前,她卻什麼都不想問了。他當初為什麼不告而別?為什麼費盡心思把她追到手,又無緣無故地甩掉?這些曾被她固執地拿來夜夜質問自己的問題,都不重要了。
無論答案是什麼,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
她的視線落在他握著自己的手上,清冷地說:“放開我。”
裴禪和眉清目秀,麵部線條分明,狠下心來的樣子讓人望而生畏。他沒有拐彎抹角,直接說:“你怎麼能這麼冷靜?甚至都不問問我當年離開的原因。”
她猛然抬頭,直視他的眼睛:“如果你想告訴我,當年就會告訴我,不是嗎?”她的話讓他啞口無言,“我知道你在法國有女朋友,僅憑這一點我就沒資格再追問了,當年沒有,現在也沒有。況且,過了這麼久了,這些都不重要了……”
對,隨著時間的流逝,什麼都會變得不再重要。
聽到最後一句,裴禪和的眼睛裏簡直要蹦出火星來,他欲言又止,忽然將她摟入懷裏,似乎急於求證什麼,俯身吻住了她的雙唇,把她還未說完的話堵了回去。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梁小青連一秒鍾的喘息都沒有,她還沒回過神來,他已經野蠻地撬開了她的牙關,長驅直入,帶著憤怒和不甘。
他氣當年的自己太懦弱,連說出真實原因的勇氣都沒有,硬是被大男子主義的自己錯過了最珍惜的人,現在再去辯白已經晚了。他確實不告而別地離開了她,也確實在去法國不久交了新女友,錯事已經釀成,就算有再多的理由和無奈,錯就是錯,再解釋隻會愈加顯得沒有擔當。可他不甘心就這麼失去了她,當時他為了該死的自尊死要麵子,不肯跟她坦白,難道就不能再給他一次機會嗎?
曾經相愛的人,分開後就不能再次相愛了嗎?
他卻忘了,假若真正相愛的兩個人,即使山高水遠也絕不會輕易分開。
梁小青被他緊緊地摟在懷裏,這個吻綿長得令人窒息,她的力量又敵不過一個大男人,使出渾身解數也完全無用。迫不得已,她隻好抬腿用高跟鞋的鞋跟狠狠地踩向他的腳背。這一下讓裴禪和真真實實地感到吃痛,不得不放開她。
梁小青趁機一把推開他,同時,啪的一聲,揮手甩了他一耳光。
咖啡館驟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目瞪口呆。好在二樓沒什麼人,大家很快恢複如常,除了能聽到竊竊私語聲和偶爾投過來的目光,一切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梁小青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無法解釋這一巴掌打得是對是錯,她隻是太生氣了,也懶得和他廢話,隨手從鄰桌的紙巾盒裏抽出紙來擦嘴唇,口紅都被蹭花了還覺不夠。
裴禪和覺得被她打的那一側臉頰微微有些發燙,他忽然顯得手足無措起來,站在那裏,低著頭,一個字也沒說。他好像也知道自己做錯事了,慚愧得無地自容,末了,抬起頭對她說了一句:“對不起,我失態了。”
她把餐巾紙擲在餐桌上,輕咬著下嘴唇冷眼瞧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他有些可憐,怒意漸漸消散,她冷靜下來說:“今天這件事我就當沒發生過,前些天你派助理送來的禮物我會原封不動地還回去。我不想和前男友藕斷絲連,或者有任何的人情往來。你現在是海棠未來的接班人,也是知名導演,俗話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你別讓我看不起你。你在我心裏留下的印象已經很差了,拜托你給我的初戀留下最後一點稍微美好的回憶。”
梁小青走出咖啡館的時候,發現許斯年連人帶車還在門口等她,她這才想起來,剛才下車的時候忘記讓他先回去了。
他蹲在車旁邊,一隻毛茸茸的薩摩耶在他的腳邊蹭來蹭去。看到她出來了,他才起身,薩摩耶則圍著他轉圈圈,伸著粉嫩的小舌頭高興地蹦躂著。
“通過了?”他懶洋洋地倚在車身上,漫不經心地問。
他們之間隔著一條並不寬闊的馬路,車來人往,梁小青失魂落魄地搖了搖頭。
這簡直在許斯年的意料之中:“我就說你不適合做明星吧……”話未說完就看到一個身影急匆匆地鑽進了車廂,他俯身向窗內看去,發現坐在副駕駛座的梁小青背對著他,肩膀微微發抖,像哭了似的。
他忽然緊張起來,沒有手帕,他從收納箱拿出毛巾給她,一改往日玩笑模樣:“怎麼了?”
她仍然固執地背對著他,接過毛巾,胡亂擦了把臉,才擺正身體坐好:“沒什麼,開車吧。”既然這麼說,那就一定不是沒什麼。許斯年注意到她紅著眼,還有花掉的妝,想要再問些什麼,卻透過後照鏡看到了匆匆追出來的裴禪和。他站在咖啡館的門前環顧兩側道路,看不到想要找的人就大聲喊出了她的名字,青青。
許久沒有回音,他沮喪地坐在了路邊,點燃了一支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