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加油!阿寶慢慢推開他,做了一個很man的表情。

回C大的火車上,阿寶把手機開機,發了個短信給號碼簿第一個名字。那是她進學校第一天就跟她要電話的一個男生,也是她現在的男朋友。

來接我,四點到。

過了很久,阿寶都沒有再得到許長歌的消息。直到七夕過去,許長歌才忽然發來短信,隻有簡單幾個字,我們和好了。

阿寶看著短信久久沒有回過神,隔了好一會兒才回了個,那很好啊。

許長歌沒有再回。

然後就又是半年多都沒有聯係。

過年的時候,阿寶在家吃年夜飯,這才接到許長歌的電話,問她在家嗎,她邊扒飯邊含混不清地說當然在啊。

你幹嗎呢?許長歌問。

我爸新買了個家庭裝卡拉OK,家裏一堆親戚來了,都在唱呢,你聽見了嗎,好吵。阿寶說著起身,自然而然地走到窗邊,從她站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對麵許長歌家亮堂堂的客廳,和一屋子的人。

她想起來從前的很多年,除夕夜他們兩個都會溜出去,跑到網吧一起通宵上網,或者幹脆下雪天也買鞭炮來放。

很多很多的回憶猝不及防鑽進她的腦袋,她剛想挑幾樣來說說,許長歌忽然一本正經地咳了一聲。

跟你說,我帶媳婦回家見父母了,我們打算過段時間訂個婚,你來嗎?

“明年今日 別要再失眠/床褥都改變/如果有幸會麵/或在同伴新婚的盛宴/惶惑地等待你出現……”耳邊傳來表妹正在K的歌。

她對著電話,突然就哭了。

來啊,當然來了。

可是呀隻有你曾陪我在最初的地方

隻有你才能了解我要的夢從來不大

我們沒有在一起至少還像情侶一樣

我痛的瘋的傷的在你麵前哭得最慘

——劉若英《我們沒有在一起》

所有人都以為他接受她,然而,隻有她一人,知道在淩晨過後,他被大家起哄送她回家,他說的話。

我喜歡你好多年

藝考成績出來的那個晚上,一群人去聚會。吃過熱熱鬧鬧的散夥飯,各自舉著一個又一個啤酒罐子,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橫衝直撞。

葉琪走在最左,沿著江邊,她時不時地用餘光偷偷打量郭峰。他和大家高聲談笑,說起畢業後的去向,說起自己的成績,說起信心,也說起同窗情。

直到夕陽退卻,月亮爬上來。大家橫七豎八地栽在草地上。葉琪抬起頭,望著天。似乎是思慮已久,她終於鼓足勇氣,衝著茫茫夜色喊:郭峰,郭峰!

她並不能確定郭峰是否已經扭轉視線瞧向她,但她可以確定的是,周遭的人聲都忽然安靜。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她動靜太大,這才吸引了所有人注意。總之,她依然仰著頭,雙手忍不住捂上自己的臉。

郭峰!我喜歡你好久了!我——喜歡——你——好久了——

她大聲道。

身旁響起了口哨聲、尖叫聲,但她都聽不到。她隻是豎起耳朵,集中全部的力氣,等他的答案。

等啊,等啊。男主角就這麼來到了她的麵前。

所有人都被嚇到了,除了葉琪自己。

這個秘密,葉琪藏了太多年。

郭峰在班裏成績突出,雖說不算帥哥胚子,但好歹是個清秀的男孩。很會給人講題,班裏理科成績在及格分數線上晃蕩的女生幾乎都受過他的恩惠,接著在不久以後,成績能偶爾蹦上80分那根線。

葉琪並不在其中,反倒是與他各自為伍,聲勢強勁。班裏偏科嚴重的一群男生紛紛投靠葉琪。雙方人際關係勢均力敵。

他們的座位相隔一條過道,每周一輪換座位時,兩人的位置就會湊成同桌,下周複又分開。

室內體育課,葉琪和人紮堆下棋。連輸兩場後,終於沉不住氣,拍桌子,擰開水壺拚命往口裏灌水。再來!葉琪豪氣地道。

這時坐一旁的郭峰湊過來,我幫你!

他說著順勢拎著她的胳膊,將她從座位上連根拔起。自己坐下,上陣殺敵。葉琪在一旁給他鼓勁,有了幫手的她一臉誌在必得。幾回合下來,郭峰卻沒能撐住,最後還是輸了。

這個有啥子耍頭嘛,高智商的都會輸。別跟他們下了,反正你智商本來就高。郭峰笑嘻嘻地圓場。

哪個說的?贏了棋的阿沈接話道。說著還拍拍葉琪的腦袋,完全一副“二回我讓道你”的表情。

葉琪嘟著嘴,白了他倆一眼,回自己座位坐下。那時,她還沒試過愛人,也尚不懂得愛情。

但她卻覺得,兩個為了她鬥嘴的男生裏,阿沈的表情似乎特別不同。他拍她的頭的輕重,都拿捏得恰到好處。讓人能嗅出溫柔的氣味。

果然,晚上放學的路上,阿沈和她巧遇了。

她邊吃冰激淩邊聽歌,阿沈跟她打招呼她也沒聽到,直到他拍拍她,她才感覺到額前熟悉的重量。

你住哪兒哦,我送你回去。他拍拍自行車後座的位置。

她剛想說,不用了,郭峰便從兩人身邊經過,大聲吹了一把口哨,笑道,好甜蜜!嘖嘖!

那就謝謝你了。她蹦上去,手穩穩地抓牢了後座的鐵欄杆。

你可以摟到我,別摔了。阿沈故意笑得邪氣逼人,邊踩踏板邊說。

不用了,我不會摔的。她說完,瞧了一眼剛剛離開的地方,郭峰一個人落寞的背影,正朝著相反的方向走去。

數學考試後排名,葉琪平常都是雷打不動的第八,這次竟然發揮失常,跌倒了及格線外。59分,好悲情的數字。

郭峰在她的右手邊偷笑,她不死心地去瞧他的卷子,竟然是最高分,80多。紅彤彤的批改筆跡是對她最嚴厲的棒喝。當時還反應不過來,沒過兩秒,她就把頭塞進胳膊肘裏哭了。

雖然努力沒讓自己發出一點兒聲音,他卻似乎還是感覺到了她肩膀微微的抖動,似是在啜泣。她感到有人撞了自己胳膊一下,輕輕偏頭,帶著滿臉的淚痕。他拿了顆太妃糖給她,請你吃。

她耍脾氣不接,埋頭繼續嬌弱地掉眼淚。他竟然沒有奚落她,不像平常十句話裏九句都是欺負她的。反倒是給她剝好糖,說,張嘴啊!

她這才仰著臉,任由他曖昧的姿勢延續,他把糖親手塞進她口裏,滿足地看她咂咂嘴,破涕為笑。

下次我考第一名也請你吃糖。她含著糖說。

怕是我再也吃不到了。他總是這麼毒舌。

滾開!她霸道地推開他,再次用雙臂把自己圈起來。口裏傳遞出的味道甜絲絲的,有一點兒被關心的幸福感。

但她沒有說。

後來一次月考,她真的拿了第一。

仿佛為了向他證明,她也可以。她買了兩種糖,很便宜的上好佳和貴兮兮的怡口蓮。為了氣他,專門給他上好佳。她揚揚得意,剝開怡口蓮準備送進嘴裏,卻被他一把搶了去,直接吞掉。

她目瞪口呆地望著他絲毫不顯尷尬的動作,一時忍不住,又胡思亂想了。

就像故事的開篇,她所期待他給出的答案那樣。

從未出現過的畫麵,也在腦海裏沒條理地聚集。多希望,他能不再對她故作硬邦邦的表情。

周末的班會上,最後一個環節是班長想出來的點子。讓A寫一個同學的名字,再喊B寫出這個人的特點,叫全班同學搶答這個人是誰。

第七輪,B寫好以後,班長對著字條果斷念道,他個頭不高,濃濃的眉毛,他學習很好……

大家都還猜不著,便屏息凝神繼續聽。

然後是關鍵性的一句,他很喜歡捉弄葉琪……

郭峰!郭峰!郭峰!全班一致高聲答道。

這想必成了葉琪記憶中很深的一頁。她跟著大家一起笑了,笑得前仰後合,收都收不住。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朦朦朧朧的心事也長出了深深的芽。

她盯著郭峰,見他淡定的神色,很淺很淺的笑意,她覺得他深藏不露。

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猜不透,但這一天過後,班裏盛傳起他們的緋聞。她以為他會為了避嫌疏遠她,他卻沒有。反倒與她更是成天玩在一起。

中午你去不去食堂啊!一起啦!

放學等著我,我要搞衛生。

星期二下午我們翹課去看電影嘛!半價票,劃得來!

你吃不吃爆米花,我買一袋。

……

他總是這樣理直氣壯地約她,還教唆她不要聽信那些謠言。早戀什麼的,都是浮雲。如果時光往前延展幾年,想必郭峰會這麼說。

在這期間,阿沈已經在QQ上給葉琪留言很多次了。

每次上網,她都把QQ隱身,隻是為了逃開阿沈的追問。他問及她對郭峰的感覺,她一次不回,兩次裝死,三次隱身。

直到阿沈來到了她上網的網吧,午休時間,她總和郭峰一起躲開學生會查人數的大姐大,偷偷來網吧。隻有這一天,郭峰請了假,一天都不在。

阿沈仿佛是瞅準了時機,來找她。

麵對阿沈時,她總是有些緊迫。她抱著自己的黃色小挎包,等他發話。他卻不言不語,丟一碗涼麵給她,吃嘛。

嗯?她疑惑地望著他。

你不是沒吃午飯嗎?他慢條斯理地幫她把筷子掰開,郭峰不在你也不能餓肚子啊。

她一時語塞,乖乖接過食物,大口吃起來。涼麵上很多鹵肉塊,是她一周才舍得花錢買一次的碼子。她順口問,你吃過了?

你不正在吃我那份嗎?他笑道,讓人覺得像在開玩笑。她一愣。他緊接著緩解氣氛,逗你的,快吃嘛。我不餓。

她邊吃邊把電腦上的電影暫停,他沒話找話地問她最近看什麼電影。她隨口報了幾部片名。

你很喜歡看電影?下次有新片上映了我請你。阿沈試探地問。

她搖搖頭,不用了。

氣氛僵持住,她迅速把涼麵吞進肚子裏,問他,還有事嗎?

沒得事。他說完轉身走了。網吧裏大概沒有任何人注意到他們的談話,也沒有人知道,有人在默默關心她。

她連郭峰都沒有告訴。

阿沈不來打擾她的日子裏,她就能徹徹底底忘記他的存在。她從未去假設過,愛與被愛,也會有衝突,有結解不開。

郭峰跟她一起升了高二,他們從初一相識,到在本校升高中部,再到她死乞白賴地跟著他的腳步分到了理科重點班,這已經是相識的第五年。

她和他什麼時候說的第一句對白,沒有人還能記住。

但她始終忘不了那次她腸胃炎,下樓梯時突然犯病,坐在空空的樓道上,全身往外冒冷汗。那時已經過了放學高峰期,她坐了好幾分鍾都沒人經過。那種情況下,一分一秒都如同煉獄。她疼得狠狠咬住自己的胳膊。直到他來。

她始終沒問過,當時為什麼他會剛巧出現。或許是被老師留堂,在辦公室訓話?或許是幫關係好的男生做值日?她疼得齜牙咧嘴,根本無暇了解情況,隻是重心不穩,便騰地倒在他懷裏。

他背著她去了醫務室。路上烈日炎炎,他的汗一顆一顆落下來,她迷迷糊糊中想要替他擦拭,手卻抬不起來。

她記得自己病得一塌糊塗,都沒有哭。

卻在他對她說“自己好生休息!”的勒令聲中,背過身去,鼻子一澀,眼淚奪眶而出。

即便光陰流逝,她也記得他的好。

褪去這些光環,他或者隻是愛欺負她,對她說幾句重話,偶爾又會記得把買來的一堆物什當中的玩偶贈品送給她的男孩。

他最大的缺點,便是說些不著邊際的,打擊她的話。

卻也因為這樣……

你是搞啥呢!這麼笨!

騎自行車都要摔倒!

戴墨鏡太醜了嘛。

哈哈哈,你今天穿得好像一顆萵筍!

……

她起先還會嘟著嘴不樂意,後來索性貧嘴笑著,與他對答如流。你才像棵芽白!

關於他們的流言,早就沒人再傳。班裏所有人都知道他倆死黨的身份。郭峰和念高一的學妹戀愛,她替他們遞信。學妹穿著杏色的連身裙來找他,葉琪望著自己洗不幹淨的球鞋,一瞬間很想找地縫鑽進去。

她在QQ上和阿沈聊天,阿沈和她不再同班,他選了文科,在她樓上的樓上。平日裏已經鮮少遇到。

阿沈再也沒有提過郭峰。

葉琪,阿沈發來一個笑臉,晚點兒我們一起吃飯吧,今天我生日。

認識這麼久,阿沈第一次跟她提要求。她想了想,欣然答應。下了線,她打算去精品店買份禮物給他。選什麼好呢?手表,還是精美的打火機?

她正愁,手機響,是班裏的同學。她不緊不慢接聽,那邊卻火急火燎告訴她一個消息。

郭峰被人砸傷了!

她一驚,手機都摔到地上,超薄的諾基亞手機都被摔得四分五裂,電池飛出來。她彎腰撿起一地殘骸,出門打車往學校趕。在出租車上把手機拚好,再撥給那才通風報信的同學。

問好了地點,她準時抵達。到時郭峰已經被送去醫務室了。

她轉身要追去,卻聽到遠遠地有人叫自己。

據傳,郭峰是被學妹的追求者教訓了。

畢竟高校之中男生之間打架鬥毆,十有八九都是為女生。學妹這周剛好家中有事,請了一周假。故而沒人能證實事情的真相。令所有人都掉下巴的是,學妹一周後再也沒來學校。聽說是家裏有變故,於是轉學去了外省,連同戶口都跟著要遷移。

葉琪原本也不關心,但班裏同學傳得頭頭是道,她也就當個故事聽聽。

但究竟郭峰好模好樣的是怎麼被半塊板磚砸到背的,還是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照顧郭峰的重任,卻理所當然地落在葉琪肩上。

好在他隻是傷到脊椎,不是砸中頭。休息了半個月,就活蹦亂跳地來學校了。郭峰說起當天發生的事,是接了一個沒來電顯示的號碼,約他去的教學樓底樓見麵。當時已經很晚了,大家都走的走,散的散,沒人注意到那一層的誰更有嫌疑。

葉琪問他知道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別人,郭峰無所謂地搖搖頭,依然是他一貫的漠不關心的表情。或許,也可以說成是故作鎮定吧。他說,這有什麼,一點兒小傷。

接著很帥氣的一個大跨步,活躍地走在了最前頭。

葉琪背著包跟在後麵,恍惚中畫麵一格一格被撥回,她想起那天在操場上,郭峰被人簇擁著離開了許久,她才抵達。

而阿沈,在空無一人的樓道旁喊她,葉琪!

在所有人都以為罪魁禍首是學妹的時候,隻有葉琪知道,真凶是她自己。

是她帶給郭峰傷害的。

她卻沒有辦法站出來,對他承認。沒辦法把阿沈交出來,給校方處分。

沒有人知道阿沈喜歡葉琪,也就沒有人會知道,阿沈隻是想給他一個教訓。

你喜歡他為啥不跟他說,還把他拱手讓給別人。他身邊有你這麼好的女生,還跟別人在一起,他曉不曉得那個高一的學妹根本是騙他的零用錢花花,她跟鄰校的男生也扯不清楚。

葉琪,我曉得你不會把這些告訴郭峰。但我不想你傷心。阿沈對著葉琪說了很多話。

那是葉琪最後一次跟阿沈麵對麵的交談。

過了那天,阿沈再也沒有主動約她見麵。他在QQ上給她留言,也隻說讓她好好照顧郭峰。祝他早日康複。

郭峰回學校的那個周末,剛好是國慶長假。他得意自己又可以繼續休息,接著跟葉琪交代說,國慶長假他會很忙,讓她自己找樂子。

葉琪問他是不是有新歡,他思索了一下,道,那當然,以爺的姿色……你說是不啊。

哪個哦,那麼不走運。很多時候,葉琪都覺得自己在偽裝時,一個不小心就會泄露。就好比這一刻,她的佯裝不經意,那麼像笑話。

因為郭峰下一秒就斬釘截鐵地報出了一個名字,女生名字的典型,好聽又好記。然後,他還順道介紹了一下女生的基本資料。

是北校區的一個同級的女孩。

咋個認到的,擺一哈三。她跟從前一樣,例行拷問他幾個問題。無非也是為了讓他不要起疑心,好朋友哪個不對對方“終身大事”特別好奇?!

郭峰便毫不相瞞地倒豆子一般說了許多。包括女生給他寫了很久的信,這次跟他告白,他準備答應了看看。以後能不能走得遠,還不一定。

他說這些時,對自己很有信心的樣子,讓她好羨慕。

羨慕別的女孩,總能先她一步,擁有他的垂青。

她最近在學做手工,一張紙可以神奇地被疊成一個指甲蓋大的小冊子,每一頁能寫一個字,湊成一句話,送給心上人。

她也很想做一個,送給他。

疊好時,打他的電話,是國慶的最後一天。她想,他總該忙完了吧。

接通時,他倉促地問,啥子事咯?我在電影院,不能講電話。

她隻好支支吾吾說,那晚點兒聯係。

他掛斷時,她回憶起從前一起看新片的那些時光。早已久遠得摸不見一點兒苗頭了。

他終於找到了可以完全替代她的那個人吧,一起吃飯看電影,一起聽歌喝奶茶,一起上學回家,一起聊天說話。

一起,忘記吧。

連同,她要跟他說的話;連同那疊好的本子,扔掉吧。他不可能愛上她。

高中階段的最後一個學年,葉琪過得異常平靜。

郭峰有了新伴,很少再約她。阿沈也忙得沒了消息。她獨自複習功課,閑來無事則和一群女生聊八卦。她學的是播音主持專業,要考普通話。於是每天在家對著本子練習,生怕讀錯一個音。

時間倉促得一晃眼,便過去。

藝考分好幾次,葉琪去A校區時,長途汽車上剛好碰到阿沈。阿沈見到她,立刻坐過來。仿佛中途什麼也沒發生。

開考前她一直跟阿沈在學校裏轉,阿沈在一旁淡淡說,這是我們第一次一起散步。

她忽然就很恍惚,眼睛睜不開。

阿沈問她,能不能一起吃飯?她當然答應,想起上次他生日,她卻因為郭峰而完全將禮物一事拋諸腦後。若不是事情與他有關,她將多麼抱歉。

等會兒選個禮物嘛,我送你。她撞撞他,小動作也讓人覺得很貼心,仿佛這時他們才真正熟識多日。

他不客氣地答應了,領她去買了件T恤,然後滿意地自言自語,你送我的,就算穿爛了我都不會丟掉。

她就不知道怎麼答話了。好在這時時間也差不多,該去考場了。他攔下一輛出租,把她塞進車裏。她等他坐下,他卻一動不動,隻體貼地將門關上。她搖下車窗,問他怎麼了。

他搖搖頭。我不考,來送你的。加油!

他說著招呼司機開車,葉琪遠遠地回望,他一直站在原地,衝她招手微笑。這個世界上,怕是不會有人像他一樣對待她了吧。

她卻依然沒有握過他的手,甚至沒有一個安慰獎。

她跟郭峰告白的那個晚上,阿沈也去了,她當然沒發覺。他最後一個入場,和一群舊時的同學談天說地。眼看葉琪喝得醉醺醺,眼看她跟郭峰告白,眼看他們……走到一起。他不願再看下去,即使,這也算是他曾為之努力去促成的結局。

他轉過身,屏住呼吸,踩著腳踏車,率先離去。

他不知道,郭峰一轉身,剛好看到他離開的背脊。他恍然想起多年前,他們一起下棋,晚上回家那條路,阿沈送葉琪,也是這輛自行車,也是這個背影。

班裏的同學多半是當初一同升理科的,除了阿沈,不知從哪兒得知了這場聚會,隻身前來。

他仿佛讀到了點兒什麼,那通叫自己去底樓的電話,聲音和阿沈地莫名接近。是巧合嗎?郭峰琢磨著。

直到阿沈轉身,向他投來一個直白的眼神。那是複雜到包含了羨慕,交予,舍棄,感激……不可名狀的神情。

答案肯定或否定,都不再重要。傷已是過去的傷。

他回敬給他一個“明白了”的示意。

所有人都嚇到了,除了葉琪自己。

郭峰聽見了她的告白,晃著啤酒瓶子,跌跌撞撞來到她跟前。她想,他必定清醒了大半,但他假裝還是醉的,這樣的動作足以說明他的答案。

她望著夜空,不願再看他。是因為她害怕自己多瞧一眼,哪怕是一眼,都會號啕大哭。

七年是一個輪回,有情侶分手,有戀人相愛,有男女告白。而她與他之間的第七年,看來,沒有緣分得到哪怕是一個擁抱了。葉琪想。

她努力從容地起身,張張嘴,想說點兒什麼。

卻迎來他一個毫無準備的擁抱。

緊緊的,沒有一點兒空地,她在他溫暖的懷裏,嗅到他半醉半醒的氣息。

她再次張張嘴,想說話。

想跟他多說一些甜蜜的字句,想跟他回憶一番這許多年來她不曾對他說出口的秘密,想親親他的臉頰,讓她體驗一把那些俗氣的偶像劇劇情……

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對不起。他的聲音那麼小,隻有她才聽得到,畢業快樂。

而周遭的空氣中,隻有尖叫,隻有豔羨,隻有祝福。沒有一個人,了解她此刻的心。她被他將情緒拎至最高點,又重重拋下。

不要哭,我們開心地過完今天晚上。我陪到你。

所有人都以為他接受她,然而,隻有她一人,知道在淩晨過後,他被大家起哄送她回家,他說的話。

等畢業了,應該會分散在不同的大學。

不會有人曉得的,放心嘛。

他的言下之意,他願意為了“好朋友”這個曾經存在多年的身份,陪她演這一場戲劇。反正,不會有人知道她的愛情了。

不會有人關心他們的去向了。

沒人知道了呀。

葉琪和他雙雙佇立在路燈下,她目送他離開。遠遠地,她再次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郭峰!郭峰!我真的——喜歡你——

最後三個字哽咽著,她淚如雨下。

故事的結局怎麼那麼淒涼呢,沒有童話,沒有驚喜,沒有別別扭扭,沒有假裝的“我不喜歡你”,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

也沒有,再遇見回頭朝我奔跑的,一個你。

很久後,葉琪在新浪微博上讀過一則小小說,她還記得大致的內容:他愛去的地方她陪伴左右,他愛吃的食物她分甘同味,他的朋友她愛屋及烏。這些年來,她其實沒有度過一天屬於自己的生活,直到分離的那天,傷心盡頭的她竟然有份輕鬆的解脫。熱戀就如蜜月,心有所鍾所以快樂,但失戀也似假期,孑然一身,想笑想哭,都是自己結的賬。她已經厭倦仰人鼻息的愛情。

兩萬公裏驀然回首

拍下天長地久

看得到森林化為烏有

拍不到你我變成了朋友

看到那個摩天大樓

拍不到我們在哪裏分手

拍不到眼淚的絲綢

——陳奕迅《人造衛星》

他總是告訴她,有事就來找我。

許多年後,阿寶才發覺,這是世上最美的一句諾言。

兩萬公裏驀然回首,拍下天長地久

2009年夏天,阿寶在杭州市郊租下了一套兩室一廳,隨後在網上招起了合租。消息剛發布出去的第一個晚上,就有個女孩打她的手機,說要來看房。阿寶接待了她。

是個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女孩,剪著短短的學生頭,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女生小心翼翼地問她,如果我要住這裏,我今天可以搬進來嗎?

阿寶看看她,點頭說好。

女生就像獲得了特赦令一般,高興地交付了定金,然後說去不遠處的同學家搬行李。果然,過了不久,女生就回來了,自己一個人拎著大大的兩箱東西,還外帶一個巨大的雙肩包。

阿寶替她接過其中一個箱子,忽然就想起了五年前的自己。

那一年的阿寶也是這樣,穿著藍白條紋的T恤,球鞋,不化妝。因為不想住學校鬧哄哄的寢室而執意搬了出來。

不同的是,那一年,她身旁還有著慶初。

慶初幫她解決掉了行李的遷移問題,她還大方地請他吃了一頓飯。

而時光荏苒,轉眼竟然已是五個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