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餘生不能去畢業旅行,多多少少讓立萱覺得失望,可是實習是頭等大事。

後來放了寒假,臘月二十七的時候,誌琪突然打了電話來,閑聊的時候,她說傅餘生也要跟他們同去。誌琪說:“立萱,你是不是對傅餘生有好感啊?”立萱下意識地說:“哪兒有。”誌琪就說:“你得了吧。”上次找人打羽毛球,叫了她三次都不下樓,後來傅餘生來了,她跟人家打了一個小時。要知道對於運動神經這麼不發達的一個人,打一個小時的概念,就是第二天胳膊抬都抬不起來。誌琪說,“之前跟學仁吃飯的時候,聽說他不來,你都失望得讓我不忍目睹了。喬立萱,我可是費了半天口舌說服莊學仁去請傅餘生來的啊,你可別辜負我。”立萱納悶地說:“辜負你什麼?”誌琪說:“這麼一大好青年擱你眼前,你不下手,等著別人捷足先登啊?我可是全為你,你必須給我澄清啊,我這麼熱心,莊學仁現在都快以為我暗戀傅餘生呢。”立萱撲哧笑了出來。

因為那天晚上跑步錯過了,第三天、第四天立萱都去操場上等傅餘生,但他沒有來。兩個人後來再也沒有見過麵,也對,哪有那麼多的機會呢?他讀法學係,她在教育中心。誌琪說:“我初五六就回學校,等我回來,好好計劃。”

每年的春節,喬永安會回家小住幾日,等到初八初九再回療養院。但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之前吃了飯還能散散步,近兩年來,他坐輪椅的時候更多了一些。今年春節,才過了初二,他的身體就有些不適,隻得提前回了軍區的療養院。立萱不放心,護士說,不能老這麼坐著,要適量運動。所以,每天下午,她都扶他去花園裏走一走。

父女倆天南海北地聊著,喬永安就提到了垨真。不知道是不是立萱多心,總覺得父親對倪家特別關心。立萱還記得四年前他讀到倪太太自殺的報道,沉默了許久,搞得立萱有一種錯覺,也會好奇:“爸爸,你老實說,你是不是暗戀過倪太太?”喬永安瞪大了眼睛,嚴肅地說:“別瞎說!”立萱就嘻嘻地笑開了:“知道了,喬永安先生這輩子隻愛過我媽媽一個人。”立萱聽長輩提起過,他們是大學同學,感情很純也很真,若不是媽媽離世得早,他們會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一家三口。

後來,她接到了郭醫生的電話,說垨真今天例行檢查,鬧著要見她。郭醫生問了她在哪裏,說金司機半個小時後來接她。

喬永安把立萱送到療養院的大門口,等金司機來的時候,喬永安問:“能經常見到倪先生嗎?”立萱搖頭,四年來,她見過倪先生的次數一隻手就可以數清。喬永安對倪家的事情特別留心,立萱覺得是因為他想了解自己的生活。沒想到喬永安一聲歎息,突然拉住立萱的手,“你在倪家別受委屈。”

立萱覺得自己是了解父親的,同學像她這麼大的,都被家裏視若珍寶般捧在手心,但她不但要照顧父親,還要看顧垨真。有時候,立萱也會羨慕垨真,雖然他跟倪先生談不上交心,可是過生日時薑意珍總會送上禮物與蛋糕。男人對這種特殊的日子總是不會留心,父親對她再好,也會忘記。立萱心想,如果她的母親健在,會不會也像薑意珍一樣,每年她過生日的時候都會備上精美的禮物?

金司機是從前山宅子過來接立萱的,他一路上叨念著薑意珍的兒子,倪垨業之前一直在美國念書,前幾天回來了。二月並不是美國的假期,金司機說:“年紀太輕了,仗著家裏有錢,在外麵又無人管束,被警察發現在小酒吧吸食冰毒。薑女士不安心,怕他學壞,要安排他回國念書。”

立萱跟前山這位女主人的關係很普通,連麵也沒有見過幾次,陌生到混在人群裏,彼此也認不出對方。幾年前,倪先生帶著薑意珍出席酒會,那位倪家得寵的二兒子曝光,果然跟垨真年歲一樣。有一陣子倪家的傭人們都在討論這個私生子,拿他跟垨真比較,唯一也最重要的差別在於,他健康,沒有缺陷。

金司機歎了一口氣,在封閉的車廂裏,顯得悠長而無奈。而車子正好駛入停車道,燈光打在遠處垨真的身上。他總是非要她到場,才肯進治療室,其實立萱什麼忙也幫不上。

這位外籍醫生向郭醫生詢問了垨真近期的狀態之後,把垨真留下,單獨在治療室談話。

立萱跟陸錦一在外麵等待。陸錦一跟立萱炫耀,昨天晚上他帶垨真去了清吧。立萱笑著問:“他肯去?”陸錦一說:“去是去了,但一直嚷著要出來。不過,我發現了,喬立萱你的話在他那裏就跟聖旨似的,我說完了載他去找你,他就消停了。”立萱笑了一笑:“你還騙他?”陸錦一說:“我怎麼敢啊?昨天晚上真給你打電話了,但一直占線,垨真那個失望啊,跟誰煲電話粥呢,談戀愛了?”他想到那天在操場上的男生,不過晚上太暗,並沒有看清。

“安排畢業旅行呢。”說起要去馬來西亞的事情,立萱問,“下周薛阿姨還沒有回來吧?我跟同學約好,要去馬來西亞旅行。”即使薛阿姨不在,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陸錦一丟下一句:“不過幾天工夫,另請個看護不就好了?”

隻是他們都沒有想到,垨真的反應大大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假期裏,立萱基本上是住在倪家別墅的,是為了方便照看垨真,薛阿姨也就請假回鄉下老家待上十來天。

她跟垨真的相處堪稱默契,她霸占著書桌上的電腦查資料,垨真一個人下棋,他早過了玩大富翁的年紀,下的是國際象棋。

十三歲那一年,在陸律師家裏聚餐,他見過陸律師跟朋友玩過一局,就學會了。讓垨真入迷的自然是國際象棋裏的數學問題,等到他把那個著名的“騎士之旅”問題解決之後,就興致缺缺了,但偶爾還是會一個人玩玩,打發時間。

立萱在寫畢業論文,課題是自閉症。眼下就有一位,自閉症患者有強烈的自我意識,即使是親近的人,有時候他也有一點放不開。她在觀察他。偶爾他們會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立萱問:“那天聽錦一說他帶你見到新的朋友了,感覺怎麼樣?”垨真應該知道她是問去清吧的朋友。

垨真說:“三百一十平方米,上下兩層,勾兌的法國波爾多產的火山白葡萄酒。”教科書似的回答,立萱一點也不感到意外。立萱問:“那朋友們呢,相處得好嗎?”垨真臉上顯出一些迷茫,這正是立萱關心的地方。但垨真沒有繼續回答下去,臉上明顯出現了不耐煩的神情,把拿走的皇後退回到原位。

立萱懂得適可而止,看樣子,今天他不會有心情跟她溝通。垨真自己下了一會兒棋,又轉到書架前去取書,立萱一直低著頭做自己的事情,沒有理他。

垨真偷偷看她說:“錦一的朋友真奇怪。”立萱的視線還落在紙頁上,都沒有抬一下,順著他的話問他:“怎麼奇怪了?”

垨真拿了書走到書桌前,瞄了一眼立萱的電腦,說:“金司機送我去的時候,小A和他正在吵架,小A摔了杯子,說他沒心沒肺沒良心。”立萱聽到這裏也放下手中的事,專心聽他說:“然後呢?”垨真說:“後來拉拉扯扯間,錦一踩到了玻璃,小A又哭。”垨真的眼裏流露出不解的神情。立萱放下了筆,問他:“小A是女生?”垨真大吃一驚,問:“你怎麼知道?”

若不是這樣的時候,立萱會覺得,垨真跟其他同齡的孩子完全一樣。垨真不懂得“以他人的感知感知世界”,在他的世界裏,是非觀是直線的,沒有曲折。在專業術語中,這是一種心理功能缺陷。立萱有時候想,若是吵架的時候,對方生氣地說:“你再說一遍!”搞不好,垨真真的會再說一遍。

立萱說:“小A是錦一的女朋友。”垨真不相信,立萱頭痛怎麼給垨真解釋他們隻是在打情罵俏。立萱說,“這樣說吧,你惹我生氣的時候,我心裏麵也會想,我再也不要跟你說話了。”垨真更是一臉不可置信:“為什麼再也不跟我說話?”

他認真的神色讓立萱愣了愣,立萱說:“我隻是打個比方。”

兩個人正在交流的時候,圖書室的大門被人推開了,立萱鬆了一口氣。一前一後進來兩個人,前麵一位是陸律師,後麵跟著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女子。陸律師為他倆介紹,這是為垨真聘請的臨時看護,立萱上前跟她握手,心想,陸律師的動作真快。

垨真古怪地看著立萱,有點緊張不安。臨時看護倒很專業,上前向他做自我介紹,她說:“垨真,你好,下周我會代替喬小姐看護你。”顯然受過專業的訓練,但垨真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也沒有說話,四個人倒也客客氣氣,陸律師隻是帶她過來熟悉環境,沒有停留就離開了。

然後,立萱發現垨真在發呆。圖書室裏,他坐在沙發上翻書,翻得很慢。立萱坐到垨真的旁邊去,肩並肩,結果她坐下的時候,垨真翻書的速度加快了,快到不尋常,嘩啦啦地翻過去,立萱沒有說話,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垨真倒先開了口,不看她,隻問她:“你要去哪裏?”立萱想給他解釋畢業旅行,可是又怕他問起來沒完沒了,隻簡單說了四個字:“馬來西亞。”垨真的書滑到地上去了,立萱為他撿了起來,“就去幾天。這個新來的看護很漂亮,對吧?”隻聽到垨真嗯了一聲,立萱立刻抬起了頭,有點不甘心地追問一句,“比我還漂亮?”隻看到垨真一臉茫然地望著她:“什麼?”

立萱坐回書桌後,發現垨真開始變得不耐煩起來。他翻了一會兒書,又跑到牆角那個地球儀前,找到了馬來西亞群島,注視了很久,久到立萱覺得有點異常。

她不得不走過去問他:“看什麼呢?”垨真盯著地球儀,衡量著馬來西亞與中國的距離。地球儀在他指間微微轉動,他的食指點在“吉隆坡”這三個字上,輕聲說:“三千公裏。”

不得不佩服他的心算能力,立萱轉移了話題,她問他:“怎麼算出來的?”垨真沒有回答,好半天,他說:“太遠了,不想去。”沒有主語,但立萱也聽得出來是對她說的。立萱怔了一怔,垨真說,“我不想去,所以,你不去,不行嗎?”立萱這才驚覺,他剛才看著地球儀是在跟自己協商,但是協商失敗。

他一本正經的樣子嚇到她了。立萱說:“隻是幾天,我很快就會回來的。”垨真說:“我不想跟你分開那麼久,但我真的不想去。”他的聲音慢慢低了下去,最後還有一點嗡音,像是小時候生病時對她撒嬌。

立萱覺得他是不習慣陌生的看護吧,他一向不喜歡陌生人的,還有輕微的潔癖。立萱說:“要不然,我跟陸律師商量,讓陸錦一過來陪你,不請新看護。”這樣他比較自在一些吧。垨真低下頭沒有說話,立萱又問他,“那你說說看,怎麼樣會比較舒服一點?”垨真就說:“你不去。”

這樣的談話是根本沒有結果的,立萱也清楚。垨真心裏也很掙紮,這種掙紮是天性帶來的,理智上覺得不該這樣,可是心靈深處抗拒所有意外的安排。任立萱怎麼勸說,垨真都不鬆口。其實垨真同不同意,對她來說有什麼關係呢,她一樣會去,隻是見到他不開心,她難免也不開心。因為他對她來說是重要的人,可是如果他隻是一味利用這一點,立萱也覺得生氣,後來,晚餐的時候,終於談崩了。立萱說垨真太孩子氣了,總是要求別人來遷就他。

立萱離開倪家的時候,垨真還在吃晚飯,以為他會發脾氣來著,可是他默默吃著飯。雖然總覺得心裏有點不放心,她還是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立萱回到學校已經是晚上七點了,天還沒有完全暗下來。後來,她接到陸錦一的電話,他調侃地詢問她:“跟垨真吵架了?”謔,消息真靈通!立萱有氣無力地說:“他不習慣新看護。”陸錦一說:“慢慢勸解,不是還有幾天的時間嗎?你跑出來垨真很擔心,怎麼還不回去?”是垨真拜托他打來的電話,她走的時候,他可是連頭也沒有抬過。

立萱說:“我回學校了,正好我室友今天也回來了,準備一下,下周一就出發了。”陸錦一說:“了解了,那你放心去玩。”末了,他追問,“傅餘生也會同去?”立萱驚訝地問:“你怎麼知道他的名字?”陸錦一笑著說:“我掐指一算。”立萱才不信呢:“你詐我呢,哪有的事。”再愛慕,她也沒有在發呆的時候把他的名字反反複複寫在筆記本上。

陸錦一對傅餘生本人沒有什麼印象,這個時候難免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如此讓立萱心心念念。可以肯定,的確是一個很出色的人,上次去宏泰找老爸的時候,錦一看到他在裏麵實習。

陸錦一說:“改天我去宏泰的時候找他聊聊。”立萱著了急:“幹嗎呢?”他故意讓她著急:“給你把把關啊。”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斷斷續續的摩擦聲,他不知道,這邊立萱把手機瞬間藏到了身後。

完全是因為做賊心虛——談論的人忽然出現在眼前,立萱表情有點尷尬,心裏如小鹿亂撞。

不知道他什麼時候來的,即使手機通話的聲音很小,她也不免懷疑他會不會聽到。傅餘生跟她打招呼:“好巧。”他手裏提著行李,想是從外地回來的,穿了一件深色的長款大衣,在將暗未暗的天空下,更顯得挺拔有致。旁邊教學樓的燈突然亮了,在他身後綻開炫目的光點矩陣,清秀的臉龐隻看得出輪廓,有一點若即若離的感覺。

立萱想起那部電影的名字,Avatar,本意是天神下凡。

她站在原地沒敢動。

傅餘生走了兩步停下來,疑惑她怎麼沒有跟上去。立萱這才邁開步子,追上了他:“才回來?”話一出口就覺得後悔,問什麼不好,偏問這個,多沒涵養的問題,又覺得自己是不是侵犯了他的隱私。年輕的時候愛上某個人,無論自己說什麼話,都覺得有錯,小心翼翼,步步謹慎,唯恐他不喜歡自己。

傅餘生問:“準備行李了沒有?”立萱要是說沒有的話,在他那裏可能會得到懶散的評語,立萱好一陣尷尬,說:“要照顧親戚家的小孩,還沒有來得及準備呢。”話一出口,立萱覺得是敗筆,又補了一句,“他家裏最近沒人照顧他。”補了比不補還差,說得自己好像保姆似的。

沿著教學樓沉默地走了一會兒,立萱問:“你後來怎麼沒有來跑步啊?”行李箱在安靜的校園拖出輕微的摩擦聲,這時有一秒的停頓,傅餘生似乎停了一下,他說:“啊,後來係裏要準備一些活動,你考過了沒有?”立萱說:“當然考過啦。”攥在手裏的電話在這個時候突然震動了起來,肯定是陸錦一,立萱摸索著直接掛掉了。

兩個人就這麼走著,在人來人往的道路上。立萱問:“聽說你在備考DELE?”傅餘生點頭,放慢了步子,讓立萱跟得上他的節奏:“三月才報名呢,還不知道能不能過呢。”立萱對他信心滿滿,如果是他肯定沒有問題的。傅餘生問,“你呢,畢業後有什麼打算?”立萱把不聽話的頭發繞到通紅的耳背:“還不知道呢,找工作唄。”手裏的電話又震動了起來,陸錦一有完沒完,立萱摸索著按下拒聽。

立萱跟傅餘生同校四年,單獨說話的機會卻沒有多少。立萱這個人,說得好聽一點就是情怯,說得難聽一點就是膽小。傅餘生跟她是兩種人,他自信大方,不會懼場,對誰都隨和,很陽光。這是立萱喜歡他的全部理由,因為她想要的,他全有。

這天兩個人分道之後,立萱一步一步上了樓。樓梯的燈光很昏暗,她突然覺得有一絲惆悵,那人走了,連光都沒有了。整個人倒在床上,聽著手機的鈴聲。鈴聲響起的時候,立萱在心裏想著,也許誌琪說得對,她應該向傅餘生告白。

剛進門的誌琪聽到鈴聲,以為她在衛生間,大喊了一句:“立萱,電話響了。”看到她在床上還有點納悶呢。

後來,手機沒有電了,自然也就消音了。

立萱洗完澡出來,誌琪在上網找“九天八夜馬來西亞攻略”。立萱在床邊擦頭發,又聽到她在跟別的同學打電話,說機票的事情,住宿也定了下來,在仙本那。誌琪說:“水上度假屋簡直‘逆天’,排到七月了。”又忙著在QQ群裏跟同學商討行程。

立萱想起手機沒電了,一邊充電,一邊開機,有幾個未接電話。立萱怔愣半天,全是垨真打來的。已經是十點半,他在這個時間該睡覺了。立萱打了別墅的電話,電話被金司機接了起來,說垨真回房間休息了。

立萱想了想,對金司機說自己感冒了,這幾天不去倪家了。金司機問她幾天,要是垨真問起,他也好回答。立萱說:“兩三天吧。”周一出發,估計再見到他應該是三月中旬。立萱掛了電話又覺得自己有點幼稚,好像故意跟垨真較勁一樣。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誌琪早就出門了,因為要潛水,一早跟同學去買適合潛水的衣服。立萱是被電話吵醒的,匆忙下樓,校門外停了一輛香檳色的車,金司機站在車外,見到立萱,微笑著打了個招呼。立萱快步上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垨真買了感冒藥給她,滿滿一袋子,金司機替垨真說:“不知道哪種適合你,藥店的人說感冒也會有很多種,垨真就強著全買了。”垨真雖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是眼神看起來很無辜,立萱覺得自己做了壞人。

立萱接過藥袋,臉上的笑也掛不住,很尷尬,她是騙他的。垨真卻以為她不舒服,讓她快點回去。立萱的手停在車門上,轉身對他說:“垨真,我周一要去馬來西亞。”他雖然知道她要出門,但沒想到這麼快,望著她問:“你在生我的氣嗎?”

立萱說:“沒有。”垨真說:“你昨天就不接我電話,你說過你生氣的時候會不想跟我說話。”她簡直哭笑不得,垨真該覺得她是多麼不可理喻的人。立萱說:“真的沒有,垨真,我大學馬上要畢業了,畢業的時候,以前的朋友都要離開,也許要很久很久才能見麵,所以,畢業旅行對我來說很重要。我跟同學約好要去沙巴。垨真,你能明白嗎?”

垨真隻看著自己的指尖,眼睛一眨不眨。立萱猜測垨真害怕變化,安慰他:“那個臨時看護你不是也見到了嗎?是一個很和藹的人呢。”垨真說:“我不需要看護。”立萱若看不出他不高興,那就白跟他相處了四年。但立萱這個時候也在情緒的風口浪尖上,她回了一句:“我也是看護。”臨時看護跟她沒有什麼區別,隻是一個時間長,一個時間短而已。

話雖然這樣說出了口,可是立萱也明白,在垨真心裏,自己是不一樣的。立萱說完,也覺得自己這樣說有點過分,垨真一大早去給她買了感冒藥,自己卻一句好話也沒有。立萱想了想,問垨真:“吃過早餐了嗎?”換個話題,也許能改變氣氛。垨真不理她,立萱讓金司機開車去轉角那家餐廳,她自己跳下車。車子啟動的時候,垨真看窗外景色,都不願意看她。但立萱還是揮了揮手,臉上帶著笑意。

立萱這個時候才驚覺,讓垨真理解是多麼困難的事情,而垨真又是跟常人多麼不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