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2 / 3)

老更倌想了一下說:‘行是行。可是將來蓋學校那房子還能占住嗎?原先我就想過這事,兩麵守道,一邊靠地,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那房子扒嘍。再者說,向衛啥時定婚,柱子啥時結婚,日子還沒個定數,能趕在一起嗎?柱子要是先結婚,可以住西屋,騰出手來,再張羅給他們哥倆不管誰蓋兩間,那樣分出一戶去。以前蓋房跟隊裏說一聲就行,現在需要批,到時你能不想法給我批嗎?你要買這個房,缺錢家裏有;等家裏用時你再給張羅,不也一樣嗎。’曹向東在屋內轉了一圈,想一下也是這個理:現在把自己房子讓給叔家,隻能便宜不能貴,三二年之後,真的蓋學校往回賣,又能貴到哪去?與其那樣來五去五,還真不如現在就免去麻煩。他看了老更倌一眼,象是自言自語地說:學校要是能搬到別處蓋就好啦!老更倌說:‘學校能亂挪嗎?那是占中的地方,為的是照顧所有孩子上學方便。再說地都承包了,去占誰家的地?等咱家蓋房時,我都想不到在哪兒蓋,當初分地也沒說哪兒留宅基地;能在自家院裏蓋嗎?一家不是一家,兩家不是兩家。’曹向東沉思說:“這還真是個事。也難怪辛中良賣房貴。”他繼而想到,按照這樣的賣法,自己的房子該賣多少錢呢?過兩年之後說不定價格更貴;前有車後有轍,村裏蓋學校必買,想賤都賤不了。

第二天,曹向東告訴辛中良房子正常賣吧,他不買啦。辛中良問:是於新不同意,嫌價錢貴?並再次保證說,房價是真的壓到最低了,賣給別人絕不會是這個價。曹向東看出辛中良的心思,是怕他給露出底價影響賣房子。為了避嫌,他向辛中良說明了原委。辛中良聽後樂了!他說:“你把房子直接賣給村裏不就完了嗎!”曹向東說:“你可別出餿主意了,現在又不蓋學校,拿八杆子打不著的事當理由,為了自己賣房子?一一賣多少錢人們都得說貴!”辛中良說:“貴啥?有我的房價在這兒比著呢!大夥兒早都知道的事,你不好意思說,我說。”幾天之後,人們傳開了村裏計劃明年蓋學校,為騰地方,曹村長把房子賣給村裏啦!

學校還沒放寒假,於新就淘了黃米,讓曹向東加工成黃米麵;趕上星期日,她包著粘豆包,同時還要蒸熟凍出去。女兒屋裏屋外也能跟著動手了。若在往年,可以包完直接凍出去,吃時再蒸;但今年不行,她要全都蒸出來,放假回城探親多帶些,給兒子和母親吃。老母親這輩子就愛吃這口,當年的資產階級生活也並非整天吃大魚大肉。她選擇寒假探親,除此原因外,更主要是因為寒假長,還有個春節,能和親人在喜慶的日子團聚一起。去年兩口子原打算帶孩子一起回去,但到臨行之前,因為曹向東逐漸失去了當初的熱情,結果沒能走成。於新理解丈夫的心理,一個曾經有為的農村青年,當著可以說出口的生產隊隊長,而如今也不過和所有農民一樣,種著幾畝承包地,探親時在親朋好友麵前說什麼,是怕自己低人一等,還是怕給媳婦丟臉?她不再張羅倆人去探親,結果連她自己也沒回去。今年不管曹向東是否願意走,於新在母親兩次來信的催問下必須回去,信中說外孫女兒大了,上下火車不用背抱;也該回城上學了,並給聯係好了學校。

於新因尤千裏的死埋怨過丈夫,曹向東自我辯解,為此倆人爭吵;指責的有理,辯護的有情,但都於事無補,過後也就淡然了。尤其分隊之後,春種秋收,於新知道自己家的那點地,有叔公家爺幾個的搭手幫忙,根本用不著丈夫出太多的力,可以說他無所事是。一次鏟地回來,曹向東把鋤頭往旁邊一扔,坐在那裏洗腳,於新說:‘趟地不管了,你也該去看一眼,給柱子送點水。’曹向東沒好氣地說:“看它幹啥?趟地我沒幹過,放馬喂馬柱子信不著,往那兒一戳,給他們爺仨當隊長啊!”於新也隻好眼巴巴地看著丈夫更多的時間待在家裏幹些不著邊的活,同時陪孩子玩,孩子玩累了,再陪孩子睡;夜晚沒覺,閉著眼睛‘望”房梁,聽耗子鬧騰聲。人們都說十所學校九個邪,或許不假;偌大的一所空房子,失去了白天的宣鬧,寂靜的夜晚給人的感覺難免空蕩蕩;四周沒個院牆,即便是有院牆也擋不住來個野貓野狗、山狐黃鼠狼之類的家畜野獸,有點動靜本是正常。以前曹向東當隊長夜晚有時回來遲些,於新就把門一掛,自己領孩子在屋裏,聽到聲響就當沒聽見,不感覺還怕,她不信鬼神之說。丈夫的腳步聲她大老遠就能聽出來,下地開了門,之後兩人睡覺,管它啥聲音也都沒了意義。可是,自從曹向東‘解職歸家’,外麵再一有點不可確認的聲響,他就象夜遊神似的起來,拿上手電去溜一圈。頭兩次回來,於新問看見啥啦?他不吱聲;於新嘲笑說,不當隊長好,能給媳婦義務看學校。之後於新也就懶得再問,該睡覺睡覺;曹向東反而卻說,真的好象看見什麼啦;看見什麼說不清,倒給於新留下無盡想象。那天,天黑之後她上廁所,被兩隻鬧春的貓嚇得提著褲子往屋跑,直感到有四股鬼火向自己逼過來,等曹向東趕出去,哪裏還見到一個什麼黑影兒。氣得她責怨曹向東,整天裝神弄鬼嚇唬她,曹向東反駁說:明明是自己還怕,哪裏是別人嚇唬!稍後老秘書和老會計來她家,她愣是沒聽出那是兩個人的腳步聲,顫聲對曹向東說:你聽,你聽,又來啦!曹向東已經把人迎進了屋,明明聽見了人的說話聲,她還沒回過神;驚恐的神態被老秘書看在眼裏,問她是不嚇著了?老秘書接著既安慰又自嘲地說:被嚇著就對了,這個世上屬人最可怕。從此以後,隻要曹向東夜晚不在家,她是不出屋啦!

想到買辛中良的房子,是於新先提出來的,搬過去之後,上下班雖然不方便,但每天多走幾步路,也用不了幾分鍾;辛中良的房子有左右鄰居相伴,那樣既免除了她無名的恐懼,也減少了曹向東夜晚不能及時回家的惦記。可是自己家的房子咋辦?老輩人遺下的財產,倆人心存幾分眷戀;房子雖然不如辛中良家的好,當然也賣不上那麼高的價,低點價誰又願意買呢?與學校為鄰整天鬧哄哄。經過幾番商議,決定不如幹脆讓給即將缺房的叔家好了,價錢任由叔家給,便宜也沒讓外人撿去;不料叔家不肯買,並涉及到將來蓋學校的問題。於新聽了曹向東的說明,不但沒有心涼,反而更高興了。暫時再將就住兩年,等村裏征用自家房時賣個好價,再添些錢、哪怕欠點“饑荒”也要蓋個全磚瓦的房;到那時不僅她能住上全村一流的房子,而且也將有個嶄新的校園。她信得過丈夫的決斷,也相信他有能力做到;丈夫“複出”的第一件事就是對她工作的大力支持,為學校買回了留聲機和揚聲器,悠揚的聲音從此占領了校園,不隻是為她驅鬼避邪,而是帶給孩子們更多的歡笑。

放了寒假,於新愉快地把家搬到辛中良的房子,自己的房子留給了村裏暫作辦公用。她隻想到皆大歡喜,哪裏知道什麼叫五馬倒六羊,說不上誰占便宜誰吃虧,隻要雙方都願意就好!安頓好新家,她帶著孩子拿上粘豆包回城探親了。曹向東把她娘倆送上車,保證自己處理完村上的事就趕過去。

臨近春節,村裏該收的帳基本收上來了,該給人家的也要給。曹向東和辛中良坐在名正言順的村辦公室結著帳,老會計一年的工資拿了出來放在一邊;二玲子和辛中良還沒有掙到工資。曹向東的工資不用支,和房子錢直接走到辛中良個人的帳上,一下為辛中良頂了幾年的陳欠。曹向東又掏出於新臨走時留下的錢,給辛中良找補平房子的差價。這期間尤梅來了,她要交開地的罰款。其他各項稅費在她家沒賣糧之前,鄉村兩級人員上門征收時已經交清。當時沒提罰款的錢,她也就沒交;但到了年底,欠人家的總感到不是個事,所以就送來了。錢讓辛中良接過被曹向東又要了去,退給尤梅。他讓尤梅等開學時把錢直接給於新吧。尤梅走後,他向辛中良解釋說:‘老會計跟我說過尤梅開地的事,那點地不在村裏土地上報麵積之內,但費用照收,然後給學較用。這點罰款讓她直接給學校,就這一次,你這裏也就不用單獨記一筆帳了。”辛中良說:“二玲子開地的錢還沒送來呢,咋去要?’曹向東說:今年她也有工資了,先別要啦。去要她也不會給。”說話間曹向東掏出房建喜開出並有簽名的工票,遞給辛中良。辛中良看上麵寫得很清楚,一共多少工,大工多少錢,小工多少錢,總計不足三百元。他感到這錢被掙得太容易了,但二百多塊錢能修座橋,怎麼算也不能說貴。讓曹向東在工票上簽了字,他自己數了錢,並問這錢先放哪兒?曹向東說:‘給我吧,明天我就走,正好到城裏給他捎去。’同時他把老會計的工資也要揣起來。一一給老會計送工資,還能混頓飯,他一人在家不用做飯了。他問辛中良跟去不?正得意時,辛中良笑指窗外,四虎子和二渣子來了。曹向東隻好把工資錢又扔到桌上,人家兒子來了,哪裏還用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