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3)

房建喜找來和他拉過煤的兩輛四輪車,跟他一起運石頭,運費按車算。他警告兩位司機,不準耍奸,少裝一塊石頭。兩位司機笑說:掙的是運費,石頭又不是自己的,多裝一塊少裝一塊一樣跑,隻是裝多了在路上跑掉石頭,他們可不停車下去撿。公路上他們跑得塵土飛揚,一溜白煙。下公路到山上的土路,被他們壓的車轍深深淺淺,下過雨後是泥泥水水,實在不好走的地方,房建喜停下自已的車,裝車采石扔出的砂土,填到車轍裏,隻要能保證運石就好。路兩旁的地頭,小氣的人家象征性地挖了幾個坑,是預防也是警示來往的車輛不要壓進地裏。房建喜修著路,心想這樣也好,你種地我走路,兩下互不招惹,隻要不把釘子埋在道上,自己就燒高香吧!再將就兩天,順順當當把石頭運完比什麼都強。他又想到不知山上還存有多少石頭,應該看一眼,跟大夥兒說一聲,石頭快夠了;如果繼續采,可留著等以後再來拉。他不由向采石坑望去。這時,一台拖拉機牽引著卸去一鏵的五鏵犁,‘唏哩嘩啦’響著壓過采石坑堆出的廢棄物,斜著車體開下山坡。他知道這是二玲子家開完地啦。現在是開荒的好時機,野草結出的籽還沒成熟;地開過後即使再長出新草,也不會結籽啦。他忙把車鬥裏的一點砂土扔到車轍裏,回到車座上,小心讓車鬥倒進地裏,勉強給車調了頭,迎著拖拉機開回石頭坑。他要把車開出兩旁有莊稼的路段,停到河溝有草的地方去,好與拖拉機錯車。沒等他選好哪裏寬敞,卻見拖拉機停在河溝小橋上不動啦。

所謂的河溝,不過是山上的水流下聚積這裏,形成一道不寬不窄的沼澤,雨水少的季節也幹涸,牛馬趟著稀泥能走過,但行車過不去。為了便於往來,那時隊裏用砂石墊出一條道,在河溝正中有幾米寬的地方,用石頭堆起橋礅,上麵橫縱棚上圓木,鋪上砂土,即是橋了。拖拉機通過時,司機感到車體向後傾了一下,由於是鏈軌,無啥大礙,安全過了橋麵,但立馬感到牽引的犁被卡住了。他趕緊停車下來察看,橋麵處於半塌狀態,犁架前麵兩個鐵淪陷了進去,犁頭也插進橋麵,是犁架的尾輪和拖拉機的牽引架擎著整個犁半浮在橋麵。

二玲子由於懷孕身體不便,在拖拉機過石頭坑時兩口子就下了車,想走回家去;沒走幾步卻見前邊的拖拉機停到橋上,一定是有啥事啦。她讓丈夫快走幾步去看看發生了啥情況,雖然已結清開地的費用,但必競是為自家開地而來因此存在聯係。別人家采石頭掙錢,二玲子並沒心動,她說:累死累活幹那麼幾天,能掙幾個錢?話是這麼說,主要還是她兩口子太累啦。家裏地多,天熱且長,她和丈夫收拾地一天恨不得幹出兩天的活,有時侯晚間回家,滿眼還是晃動的莊稼苗,瞧哪兒都是綠色。英子象個小大人似的拉扯妹妹們,其他的忙一點也幫不上。這更堅定她非生個兒子的決心。

房建喜把車開到能錯開車的地方停下,同時一拍大腿,恍然明白了橋上發生什麼事!他曾擔心過別把這個爛橋壓塌嘍,但每次都是一腳油門,加快車速,把一車石頭安然拉過去。他下車緊走幾步,來到橋上和拖拉機師傅對視一眼,原本就認識,誰都沒有說什麼。審視眼下的情況,首要是把五鏵犁拖下橋麵,再談修橋之事。拖拉機師傅上了車,向後倒車,讓鏵尖從結實的砂土中裸露出來,再逐個拆下四個犁頭,隻剩下犁架被拖走,這是最快捷的辦法。房建喜回到自己車旁,擰開車的油箱蓋,用濾網沾些柴油出來,然後麵小心端著油箱蓋回到橋上,把裏麵的油倒在固定犁頭的螺絲上。這樣能起到潤滑作用。拖拉機師傅拿著大板手,吃力地擰螺母;螺母“吱吱”響著慢慢鬆動。每根螺絲上都配兩個螺母,全部擰下來,還真就挺費勁兒。二玲子丈夫也爬上犁架幫忙。房建喜貼著犁站在橋邊,想著怎樣修橋。橋下是泛著綠色汙濁的積水,兩邊是散著臭氣的稀泥,若想從下把橋麵支起來,簡直不可能;把橋麵拆掉,重新鋪上木頭,耗材費工,未免太不上算啦。如果拉上兩車碎石,從橋麵的漏洞堆下去,把整個小橋填實,倒不是什麼大事。

二玲子走到近旁,興災樂禍調笑道:

“喜子,我就覺得你不是好顛兒嗎,咋樣?把橋顛塌了吧!這回你給修橋吧。”

房建喜回敬道:“你說啥?這明明是你開地拖拉機壓塌的,能怨我!”

‘咋不怨你?你看那路讓你給壓的,車轍溝掉裏人都快上不來了。’

‘那也就是你上不來!我墊裏多少車砂土了。橋我沒壓壞吧?拖拉機有多沉。”

房建喜說的一本正經。拖拉機師傅聽了竊笑,沒時間插言,心想怨誰也怨不到自己,就算橋是被拖拉機壓塌的,也沒有責任去修橋,難道還不讓我走路啦。二玲子丈夫夾在中間不便表態,兩人說的是事,卻也在開玩笑。二玲子將信將疑,被房建喜給懵住了

橋的這邊,柱子趕著馬車跑了回來,已送完兩趟石頭,準備裝下車,此時不得不把車停在房建喜四輪車的後邊。橋的那邊,另外兩輛四輪車裝滿石頭開了過來,也停下車等待過橋。山上采石頭的人停下活,與其他閑雜的人們陸續聚攏過來看熱鬧,人多話多開始了夾七雜八地相互瞎議論:橋啥時能修好,石頭是否繼續采下去,結果說到了問題的關健:誰修橋呀?如果房建喜出錢修橋,就不如到別的石頭場直接買石頭了,他能幹嗎?如果采石頭的人為了賣石頭,攤錢攤工修橋,掙的辛苦錢還不全賠上,值得嗎?即使大夥兒同意,可是橋修好以後呢?那些不采石頭的人就白走啦。年久失修的破橋,不能說砸在誰的手上就訛上誰而甘認倒黴吧。橋兩邊站滿了人,這是生產隊解體後,村裏人集聚在一起最多的一次。二渣子聽著人們的討淪,愁眉哭臉走了出來,到房建喜近旁低聲說:‘喜子,咋辦阿?我采的那點石頭,你一車還沒給拉呢。”房建喜不解地問:“咋一車沒拉呢?’“我不好意思跟在屁股後追你,隻跟那兩位師傅說了兩回,可他們答應完,也沒去裝一車,都嫌我那兒不好走。”‘你那兒咋不好走啦?’‘還不是怨自己心眼兒實。我來踩坑的時侯,以為你們人多采的快,就離你們的石頭坑遠了點。誰知柱子家後來加塞,把去我那兒的道給堵啦。”煩心的房建喜聽了解釋,拍一下二渣子的肩膀說:“好兄弟,你的石頭我一定拉,就是現在拉不了,等冬天上凍也要拉。我看這樣吧,你一個人也采不了多少石頭,就別采了;跟我幹段時間活,你看咋樣?’“幹活可以。可是那石頭、冬天你還能要嗎?”‘我不誆你。尤梅姐倆幹活幫忙,說啥不要工錢,我答應給她們拉石頭砌院牆,這回你信吧?’“行吧。等我把坑裏剩的石頭搬出來,工具送家去。”房建喜用力拍了一下二渣子的後背,順勢又推了一下。其他人也就借機問自己的石頭咋辦?房建喜說:“大家先停下手,咱們互相幫忙,跟我撿幾車碎石頭,把橋填起來,爭取把打出來的石頭拉完。”采石頭的人當然滿意,可沒采石頭的人聽了不高興,心裏泛嘀咕,二玲子公開說:“把橋填死?那可不行!萬一下大雨山水下來,不把路衝壞了嗎?”房建喜問:“那你說咋修?”‘咋修我不管。反正不能把橋填死,等路被水衝壞了,誰修路?’二玲子霸道地說,不僅是她家的地,而且她們一大家子的地有好大一片需要經過這段路去播種秋收。二玲子拿眼光尋找人群中的老更倌,心想計劃生育讓人結紮拿我開刀,現在這事你咋不管啦?老更倌躲避了二玲子的目光,裝作抽煙蹲在路邊。二玲子的目光由鋒芒變得柔和,心中的話也就沒有衝出口。房建喜看到支持自己修橋的人失去了熱情,徒然感到難過:修不修橋與自己有屁相幹!等上凍之後,河溝裏能過車,把二渣子和弟兄們的石頭往尤梅家一拉,其他人的石頭,還真就不要了。兩位開四輪車的司機,聽到修橋沒了結論,不能幹耗阿;湊上前問房建喜,是否把石頭卸回山上去?房建喜說:‘卸了石頭,暫時車也過不去呀。’兩位司機說:“用拖拉機拽一下,小河溝算啥事。”房建喜說:“石頭不用卸,連車一起拽,還不是一樣。”兩位司機從他們自已車上解下備用的鋼絲繩,然後小心把車開下路麵,在草皮上又加大油門,奮力向河溝衝去;隨著車輪甩起的泥巴越來越多,終於趴在草皮上不動了,所有的車輪全陷在泥裏。司機接過房建喜從河溝另一邊甩過的鋼絲繩,掛在車保險杠上,重又坐回座位握著方向盤;房建喜把鋼絲繩的這頭掛在拖拉機的牽引環上,又上了車,輕踩油門,七十五馬力的拖拉機黑煙都不冒,穩穩地向前移動,在草皮上留下兩道印,而隨後被它拖出的四輪車卻壓出了兩道黑泥溝。二玲子把一切看在眼裏,悟出了門道,對自己的丈夫和拖拉機師傅說:‘你們看看,還說這橋不是拉石頭壓壞的?”丈夫勸道:“你先回家吧,又不是你自己的事,管它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