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春天公社開會時,曹向東在會上作表態發言:積極響應上級號召,貫徹會議精神,實行科學種田,合理密植增加糧食產量,把單株苞米改種成雙株,即使生長期不夠,影響籽粒成熟,但至少也能做到結穗一株人吃,一株喂豬;用最好的糧食,交足公糧,賣最多的餘糧。會是年年這樣開,講話稿照本宣科年年讀,冠冕堂皇的鬼話誰都講,聽過之後誰也不相信。不曾想秋收之前,公社新上任的胡主任當真要燒旺三把火,要求各隊履行春天的諾言,並責成曹向東率先垂範,把所有的苞米拉到場院統一脫粒,先交公糧,給社員分完口糧剩下的全部賣餘糧。曹向東口頭應承下來,表示回去一定召開社員大會,幫助他們增強覺悟,提高思想認識,支援國家建設,心中卻罵王八蛋胡主任:這麼大個生產隊,倉庫裏不備些糧食,人嚼馬喂,怎麼能行!沒等給社員開會,剛一漏口風,他就遭到激烈的反對。老會計堅決主張按以往貫例分糧,首先分足口糧,什麼公糧餘糧都是次要的,尤其是苞米,是社員家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糧食,更是一粒不能少。曹向東何曾不清楚老會計心中的隱憂,兒孫一大群,都在一個隊刨食,誰家或許都可以缺糧,唯獨他家不敢斷頓。真要發生那種情況,別人投親靠友或許取借有門,他家就真會孩子哭老婆叫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老會計為自家著想,同時也就維護了廣大社員的利益,當然也贏得了更多人的擁護。每當這時,曹向東往往感到自已在隊裏孤掌難鳴。可是,苞米也不能不往場院拉,隻好兩邊同時進行。若是當真把所有的苞米都拉進場院卸成大堆,極容易發熱變黴。這一基本常識,曹向東一時疏忽了。這下可好,反倒提醒他有借口應對上級的責問,尋找到了充足的理由。結果是社員們把雙株結成的小穗喂豬苞米都拉進了場院,他也隻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那些比農民更會種地的人去吃吧!活畢競不是他一個人幹的,還要依靠廣大社員。他要撐住天,但也要支住地。
曹向東當隊長有幾年了,由付隊長轉正而來。開始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農村青年,出了校門入隊幹活,叔叔是隊長,隻有好好勞動的份兒,沒有調皮搗蛋的可能;閑暇時經常往知青點跑,年青人喜歡相聚,談天說地,搞個業餘活動,本無可厚非,誰料想這小子偷偷搞上了對象,當然值得高興,叔家為他們籌備了婚禮,更是皆大歡喜。或許是喜盡悲來,隨後發生了一件天大的禍事。叔家的大兒子一一曹向衛進隊幹活不長時間,一天由曹向東領著給學校抹牆。透風漏雨的教室,曹向東在媳婦的指點下,帶著弟弟給修補得格外上心。兩間教室的隔壁牆,下半截是土坯砌成,上麵用草拉辮裹泥結繩而成,中間裂開一道縫隙,如果把裂縫堵死,教室之間的隔音效果會更好些。曹向東搭好梯子,讓弟弟上去抹牆,自已屋裏屋外端泥遞泥。曹向衛踩在梯子上,雙手捧泥向縫隙摔去,不小心泥濺到黑板上麵畫像一一毛主席的臉上,隨即用手背一抿,結果抿到人物的嘴上。曹向東拿起黑板擦,在黑板上磕磕粉筆灰,遞給弟弟讓擦幹淨點,結果哪裏還能潔淨如初!曹向衛一邊擦著畫像,一邊冒出一句傻話:
‘沒事,就當毛主席吃大醬了。’
‘毛主席能吃大醬?!’
‘毛主席不吃大醬,吃****。’
哥倆就事論事,胡言亂語。教室裏外有等著值日和貪玩看他們抹牆的學生,跑去報告老師,有人說毛主席吃****了!於新訓斥學生們胡說,把孩子們攆回家,其中也有公社幹部子弟。過後誰都沒把這事放在心上,然而事情並沒了結,第二天公社派人來學校調查此事:於新沒聽見,孩子們嘴裏哪有準話,也不可相信。但她的辨解根本不能證實曹向衛沒說;曹向東更是無法否認。曹向衛是****被荷槍實彈的民兵帶走了。家裏出了****老更倌的隊長也幹到頭了。塵埃落定不久,曹向東被老中青三結合當了付隊長。在一般人的眼裏,他是踢倒了弟弟,踩趴下叔叔,與之後當隊長幾件事是有關聯的。在人們的風言風語中,他又被上級任命為隊長。當然這其中有叔叔積累下的人氣,何況老會計率領全家人並不反對。他看似順風順水,這期間受過特殊指點嗎?沒有。是生活的曆練讓他逐步成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