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2 / 3)

梵高用水彩畫了大量的街景,他發覺這種繪畫手段頗適於表現那種迅速產生的印象,但是它沒有深度和厚度,也不具有表現他需要描繪的事物的那種特性。他向往畫油畫,可又不敢動手,因為他聽說許多畫家都是由於事前未學習畫油畫就著手去畫,結果把自己毀了。

這時,提奧到海牙來了,現在他已成了一名精明強幹的畫商。兩人寒喧過後,提奧說:“你和那個女人的事我已經知道了。我來這裏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不要同那女人建立永久關係這件事。你覺得你明智嗎?”

“茜恩為我分擔了畫家生活中的煩惱和困難,何況她又是那麼願意為我做模特兒。她給我帶來了愛情,帶來了生機。我可以深刻地了解生活,通過親身經曆生活中的重重憂慮和苦難而在藝術上取得進展。”梵高對弟弟說。

克裏斯汀來到了畫室,她變得漂亮了,顯出一種質樸的美。梵高的愛情使她周身洋溢洋溢:充分流露.著自信和幸福。她沉靜大方地同提奧握了手,問他喝不喝茶,並且堅持要他留下來吃晚飯。

晚飯時,提奧和克裏斯汀談得很融洽。臨走時,提奧對梵高說,“她挺可愛,確實可愛。我原先真沒有想到!……你要畫油畫就趕緊畫吧!一旦你滿意了就可以寄給我。”

提奧一走,梵高就動手試著用起油畫顏料來。他畫了幾幅習作,有柳樹,有煤渣路,還有菜地,心裏十分得意。因為他肯定,誰也不會相信這些畫是他初次嚐試的結果。

一個畫家朋友來看梵高,並用25法郎買了他五幅畫,這讓他欣喜若狂。要知道,這可是他畫畫以來掙的第一筆錢!

梵高給父親寫了封信,附上了25法郎,並有保留地告訴了他克裏斯汀的事,並請他到海牙來做客。

一個星期後,父親就來了,胳膊(bó)下麵挾著一大包東西。梵高打開來,抽出一件給克裏斯汀的暖和的外衣,於是他明白一切都已不成問題。

“溫森特,”他父親說,“有一件事你的信中沒有提。這嬰兒是你的嗎?”

“不是,我碰到她時她正懷著這個孩子。”

“你一定要娶她,梵高。而且,你母親盼著你們什麼時候回家看看。孩子,我們家搬到了紐恩南,那是一個可愛的小村鎮,你會喜歡的。”之後,父親回家去了,並安慰著母親,他們兒子的情形不像他們想象得那樣糟。

梵高潛心研習繪畫,熱情越發高漲起來。提奧信賴他,父母並沒有對克裏斯汀持反對態度,而且海牙也沒人來打擾他,他可以完全自由自在地去畫自己的畫了。

惟一的困難是油畫顏料貴得嚇人,而他塗顏料又那麼厚。而且,嬰兒需要那麼多東西,克裏斯汀還得不斷地服藥、買新衣服、吃些專為她補養身體的食物。這個家就像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

他被海、沙丘、漁民、漁船、漁網吸引著。為了捕捉大海和天空千變萬化的形態,他扛著沉重的畫架,每天不辭勞苦地穿過沙灘去寫生。深秋天氣,別的畫家都回到自己畫室的火爐旁工作了,而他卻依然在風裏、雨裏、霧裏,甚至在狂風暴雨裏外出畫畫。然而他愛這一切,什麼也阻擋不住他,除非死神來臨。

梵高要克裏斯汀為他擺姿勢,但克裏斯汀卻不再溫順了。“這就是你收留我的惟一的目的!你好從我身上省下錢來麼?要是我不給你擺姿勢你就會把我攆(niǎn)出門啦!”

克裏斯汀病好後,已經變成另一種女人了。對痛苦的記憶淡薄了,決心做賢妻良母的願望動搖了,她早年的想法和習性也慢慢地回來了。

“你能答應把提奧給的150法郎都用來過日子,不用在模特兒和顏料上嗎?”

“我做不到,茜恩。那些東西得首先考慮。”對於梵高來說,繪畫就是他的生命。

“我也得活呀,梵高。我不吃飯怎麼能活下去呢?”

“我不畫畫也沒法活。”

“好吧,錢是你的…你的需要第一……我明白了。他們告訴我,你會離開我。”

“我是不願意拋棄你的,茜恩。”

“這不是拋棄,梵高。你從沒有為我著想過。”

“茜恩,我一直都想幫助你。我愛過你,也曾盡力地照料過你。我求你別再回街頭幹那種事了,那會把你害死的!”

“如果我上街,那也是生活所迫。”

不久以後,梵高離開了克裏斯汀,離開了海牙,回到了紐恩南。

因為父親杜奧特魯斯已經從普通傳教士升為可以掌管一個社區的主教了,他曾多次寫信叫兒子到新家看看,其實他也想了解一下兒子近期的情況,梵高在海牙的一些事他已經有所耳聞。

梵高絕對沒有想到,家中正有一場審判等待著他。

“幹這行有前途嗎?你是否可以用它自食其力呢?”晚飯後,父親問兒子。他坐在火爐旁抽著煙鬥,爐火映紅了他的臉。梵高注意到父親老多了,眼角耷(dā)拉了下來,下巴上的肉更鬆弛(chí)了。但是他看兒子的眼神依然還是那麼嚴厲,一點都沒有變。

在父親注視的目光下,梵高沒有退縮,他覺得正好利用這個時候給家人講一講自己的藝術、理想。

“爸爸,請你相信,我一直在不懈(xiè)地努力,一天都不敢倦怠倦怠(dài):疲乏困倦。。我的畫也在取得進步,上個月科爾叔叔還買了我的幾幅風景畫呢……

“進步?但我聽毛威說,你的畫技停留在初學的水平。甚至,你根本不想聽從他的指導,你拒絕畫石膏,有這事吧?”

梵高這才知道毛威已經把一切都告訴家裏人了。稍稍沉思了一會兒,梵高平靜地說:“毛威有他畫畫的標準,我有我畫畫的標準,我們的目標不同,準則也不同,我們根本不是一路人。”

“怎麼不同?”杜奧特魯斯覺得他越來越聽不懂兒子的話了。這個兒子,生下來就跟別的孩子不一樣,執拗(niù)、敏感、偏激,別人說好的東西,他偏認為不好;別人都覺得肮髒的東西,他卻視為珍寶。

梵高知道爸爸對繪畫沒有研究,他決定用一種更通俗的方式解釋他和毛威的區別。“比方說,他要求我穿上漂亮的禮服參加一些聚會,認識一些名流。而我感覺,也許讓我衣著破爛地和那些礦工、農民打成一片更合適一些。再比方說,他認為要想成為一名畫家,必須首先老老實實琢磨琢磨:加工使其更精美。那些沒有生命的石膏。是的,這種做法能夠造就一批畫家。但是並不代表這種方法就一定適合每個人。我的靈感來自生活,來自自然,來自一切有生命力的事物……”梵高看了父親一眼,發現他雙眉緊鎖,煙鬥已經抽完了,還含在嘴裏,他不知道是否還要繼續說下去。

“接著往下講。”父親頭也不抬地說道。

“再比方說,毛威要求我盡量按照事物的本來麵目描繪他們,而我習慣於用自己的個性激情畫他們。”梵高努力說得簡短一些。

“完了?”父親問。

“完了。”兒子回答。

“這就是你的標準?”杜奧特魯斯站了起來,在屋子裏一圈圈地踱步,臉因生氣而漲得通紅。

“那好,我問你,你的目標是什麼?你取得的結果又是什麼?你瞧不上毛威的標準,可是人家現在已經是荷蘭知名畫家了,而又有幾個人知道你?你口口聲聲標榜自己的什麼標準,可是毛威的畫在古比爾賣出了600法郎,而你的畫被一個親戚買走還沾沾自喜沾沾自喜(zhān):形容自以為很好而得意的樣子。。我可以告訴你,你的惟一的一個買主也被你趕走了!自己看看吧!……”杜奧特魯斯走到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一封信,摔在梵高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