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弑像是從酒醉中醒來一樣,他的手離開桌沿,挺直了腰板,流淌的血液沿著脖子流進他的衣服裏然後在他的衣領暈開了一大片紅色。
李弑的臉藏在陰影中,看不清表情。
“表妹,打夠了我們就回去吧,時間不早了。”李弑的樣子像是浴血之後的戰士。
華章拎起自己的手包然後分開人群向門口搖搖晃晃的走去,李弑和楊不離交換一下眼神,意思是說沒事不用擔心。楊不離真的沒有管他,即使他知道酒醉的李弑要開二十分鍾的車才能到家也沒有阻止他,因為現在說什麼都是多餘的,不管他對李弑說什麼都無法李弑的選擇。
看著兩個人離開的背影楊不離的視線突然落在地上的三個人,他拎起其中一個人的腦袋。
“我們似乎在那裏見過,你這個富家子幹什麼不好,非來這裏幹這種缺德事。還有你們兩個,我好像是在霍家老爺子的生日宴上見過你們,怎麼你們現在連霍娜女兒的主意都敢打,信不信李弑廢了你們和你們的爹。”
楊不離身邊的幾個人在他耳邊輕聲告訴他這三個人傷的不輕,提議趕快把他們送到醫院。楊不離拿出煙對這三個人視而不見,他也朝門口走去。
夜空中的烏雲被城市的燈火映射出輪廓,空氣中沒有了往日的幹冷。這是要下雪的前兆。
楊不離拿出手機,正好蒲瑤瑤的電話打了過來。
“老婆,我這就回去,你別著急。”
“嗯,老公你回來的時候小心點,越到年底越容易出事故。”
楊不離滿口認真的答應著,可心裏想的是李弑。
李弑用了半分鍾才把車發動起來,副駕駛座上的華章依著車門沒有看他。車子搖搖晃晃的行駛,車速很慢,甚至可以用爬行來形容,李弑心裏明白他現在是醉駕,開慢點是最明智的選擇。血液流進李弑的眼眶,他不斷的眨眼來緩解眼部的疼痛,無奈他隻好停下車用手去擦。擦過之後他的整個眼睛和鼻梁都變成了紅色,看上像是經過了一場惡戰。
華章從手包裏拿出紙巾想要遞給他,她的手懸在半空中掌心攤開的紙巾顯得她的手青蔥般的纖細。她主意一樣的把紙攥緊,咬著嘴唇的她心中和自己說不要同情這個人。
“但是他是我的表哥,我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就算之前他怎樣的不對也不了這點。再說了今天是我把他打成這樣的,我在他的腦袋上敲了三個酒瓶,我們算扯平了。”
紙巾被攥破了,華章心中第一個聲音又出現了。
“就算他是我現在唯一的親人又能怎麼樣!我又不是沒了誰就活不下去!我媽都沒打過我,他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竟然敢打我!這樣的人不能原諒!”
“但是我還是那個善良愚蠢的我,這一點起碼現在還沒有。”華章伸出手仔細的替李弑擦掉未幹的血跡,指尖剛一碰觸李弑臉的時候她就感到李弑臉上醉酒後的滾燙。
“還疼嗎?”
“還疼嗎?”
兩個人異口同聲。
“我喝醉了,感覺不到疼。”李弑雙眼微閉,嘴上接著說,“對不起,華章,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有些時候我控製不住我自己,我知道就算我說你也不會相信,但是朝你發火的李弑不是真正的李弑。”
華章停下手上的動作。
“那麼打我的那個人是誰?”
李弑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他的肩膀鬆下來,後背也彎了一點點。
“我不知道,可能在那個瞬間我迷失了,也可能是另一個暴力的我占據了我的身心。真的對不起,我不該打你的。”
“發生過的事情我們誰也無法彌補,我隻能希望讓人痛苦的事情不再發生。”華章又拿出一張紙巾仔細的擦了一遍自己沾上血跡的手。
“你能原諒我嗎?”李弑猶豫了很長時間才說出這句話,要是在以前他是絕對不會說的,他的處事理念一直都是在亡羊之前就把牢補好。
“我隻原諒你這一次。”華章把手包的拉鏈拉好然後透過車門上的玻璃看外麵的街景。
李弑露出釋然的笑容,他看著華章的側臉。
“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做任何事情補償你。”
“看前麵!”華章驚呼,但為時已晚,這時車已經駛上人行道朝路燈撞去。李弑感覺到危險的降臨,他一伸手把華章的頭攬進自己的懷裏然後用整個身子護住。
車速很慢,撞擊的聲音也不大,盡管這樣車頭還是被撞得變形,掉下來的車燈碎片灑了一地。李弑鬆開華章讓她抬起頭。
“華章,你有沒有想過自己將來要幹什麼?”
“沒有,我不知道我想要幹什麼,也不知道我適合幹什麼,難道你知道你真正想要幹什麼,適合幹什麼嗎?”
李弑沉默了,等了很久之後他才動動嘴唇說。
“我不知道我適合幹什麼,但是我知道我想幹什麼。”
“那你想幹什麼?”華章安靜的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看著李弑。
“大概就是子承父業吧,隻不過當年我父親沒有成功,而現在我成功了。”李弑手放在方向盤上,雙眼的視線沒有彙聚到一起的焦點。
這時華章腦海中想起霍娜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於是她就說了出來。
“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人,其中有一種人是注定成功的,不管他們曾經怎麼放縱怎麼墮落他們最終都會有鮮花和掌聲,因為他們天賦異稟,隻要有一天他們明白自己該走什麼樣的路,他們就可以走到路的盡頭。而還有一種人就是喝涼水都會塞牙縫,他們不停的努力然後受挫,然後又努力接著受挫,直到一生慘淡收場最後說一聲自己命不好。而我們霍家人則是第三種人,我們隻有置之死地而後生,用自己的雙手去贏得一切,忘記過去,不理會將來,隻著眼於現在。”
李弑沒有說話,他心裏在想自己現在真正的成功了嗎。
如果自己是成功了那麼他的一切都是在這成功之後,是成功了他,讓他不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