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劉盯著他上下打量:“嗯,還挺合身。”

豌豆仔伸手就要去戳肥劉的雙目:“你再盯著我看試試?!”

肥劉一把攬住豌豆仔的肩:“哥們兒,今天無論如何要幫我一個忙!我們的主持人跟女朋友鬧分手來不了了,新人等著彩排呢,還好這對新人把一切交給我們安排,你可千萬不能讓他們知道你是臨時工啊!”

豌豆仔吃驚極了:“我我我……我可從來沒幹過啊,怎麼掩飾我臨時工的身份啊?別開玩笑了,肥劉!”

肥劉堅持道:“你聲音條件挺好的,長得又儀表堂堂,往那兒一站,不比央視主持人差!放心吧!”

豌豆仔橫眉冷對:“你就是這麼巧舌如簧地哄騙人家在你這兒辦婚禮的吧!”

肥劉轉移話題:“別逗了,我可是一片丹心照汗青,憑著良心辦事的。”

“那你打算給我多少錢?”豌豆仔問。

肥劉笑嘻嘻地說:“五百,行價啊!不會虧待你的。”

“不行,七百。”豌豆仔坐地起價。

肥劉瞪眼:“兄弟,你還當我是你兄弟嗎?”

豌豆仔說:“少來,你不是讓我封口嗎,多出來的兩百算封口費。”

肥劉無奈,勉強答應了。

肥劉給豌豆仔看了幾個以前的婚禮視頻,豌豆仔基本掌握了整個流程,然後陪著新人彩排了兩次,就等著吉時到來。

婚禮正式開始的這天,豌豆仔看了看試衣鏡裏的自己,從未覺得自己這麼帥。

雖然婚慶他從未接觸過,但要是能借著婚禮的喜氣,轉轉運,也是不錯的。

主持完畢,肥劉擁過來說:“哥們兒,你真棒!真是幹這行的一塊料!”之後,他便去招呼新人了。

豌豆仔自嘲地搖搖頭,準備去換衣服走人。一個慈眉善目的大哥走過來,問他願不願意做主持人。

大哥是新人家的親戚,方才親眼見了豌豆仔的主持,繪聲繪色,又搞笑,又催淚,現場互動更是得心應手。

大哥問豌豆仔幹了多久了,豌豆仔不好意思地說,這是頭一遭。大哥顯然很欣賞豌豆仔,執意讓豌豆仔收下名片,如果沒有合適的工作,可以去他的視頻直播App做主持人。

敵意

編導建議豌豆仔:“不然你換女裝好了。”

堂堂男兒換女裝,還要出現在熒幕上被那麼多人看到,像什麼話!豌豆仔漲紅了臉,坐在一旁揪頭發。

他看著熟悉的攝影棚,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來到這家視頻直播App公司已經一個月了。

一個月前,豌豆仔剛來到這裏的時候,導演安排他跟兔妞兒一起主持一檔娛樂化的新聞欄目。

每天晚上七點,豌豆仔匆匆趕到攝影棚,編導會丟給他一張寫滿新聞的A4紙,他要跟兔妞兒搭檔,一條條念出新聞。而每念完一條新聞,他便要開始抖機靈,盡自己所能去調侃新聞裏的故事。

攝影機旁邊放著一個大電視,屏幕上及時更新著觀眾的評論。豌豆仔他們除了念新聞,還要挑出有價值的回複念出來,比如“兔妞兒今天的發型好美呢”。

豌豆仔雖然向往主播台,可他想做的卻是那種正經八百嚴肅臉播新聞的主播,並不是這種Show boy。

頭幾次的直播節目讓他手足無措,看著搭檔在一旁自如地跟觀眾打招呼“大家好,我是你們的兔妞兒,不是土妞兒,是兔妞兒哦——”,豌豆仔隻有捏緊拳頭默默控製混亂的心跳的份兒。

下了節目,豌豆仔找餐巾紙,想把後背上的汗給擦幹,卻意外地聽見兔妞兒在門外跟導演抱怨:“導演,豌豆仔太笨了,我拋出來的梗沒一個能接上的,念個新聞都能禿嚕嘴兒,要他幹嗎呀?”

“豌豆仔還不熟悉業務,你忍耐一下嘛,帶帶他。”導演安撫著兔妞兒的情緒。

兔妞兒也不是不識相的,便說:“好啦好啦,那就看在導演的麵子上哦。要是他還那麼不上道,我可得要求換搭檔了。”

總的來說,這個新環境對於豌豆仔來說,是不友善的。

主持人裏的“老人”早已抱團完畢,他這個新生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又因為工作性質屬於兼職,大家都有點提防他日後搶活兒的意思,總是不給他好臉色看。

他也不知道該怎樣跟大家解釋,更不知道如何洗刷自己的冤屈。

往後的日子裏,他隻好盡可能地尊敬前輩們,見麵打招呼是必需的,偶爾的端茶送水也不能少。長此以往,大家對他的態度倒是沒那麼鋒利了,隻是明擺著從來沒有把他當成自己人。

工作辛苦其實還不算什麼,可不被同事們接納,那種孤單,卻是很難承受的。

一個月後,老板通知豌豆仔,最近有個好機會,是一部電影線下活動主持人的選拔比賽,雖然最後的人選已經內定了,但豌豆仔可以去擔任這場比賽的主持人,照樣能得到一定的關注度,是個發展的好機會。

豌豆仔自然是很高興的,他決定好好地準備試鏡。

試鏡通過不算很難,工作人員給他發了節目表,連續十五天的直播任務,不容小覷,但一定是個好機會。

他以為主持是一場安排好了的表演,誰知道,除了冠軍人選是安排好了的,其他都是隨機事件。

那些參加選拔的選手們,一個個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傲骨,就是不願意跟豌豆仔搭話。豌豆仔在鏡頭前笑得越來越尷尬,眼見就要撐不下去了。再看導演們的臉色,恨不得把他給吃了,收視率一再下滑是什麼鬼啊。

編導的腦洞總是收不攏,中場休息的時候,建議豌豆仔換女裝上台博眼球。

“幹不幹你自己考慮吧,反正點子已經告訴你了!收視率再這麼跌下去,我看你怎麼辦!”編導撂完狠話就離開了。

思考的兩分鍾裏,豌豆仔覺得自己上了賊船。他從沒想過,自己幹主播幹成這樣,一點都不體麵。

然後,他走到編導身邊問:“發套呢?”

那天的收視率總算是得到了扭轉,節目得以進行下去,豌豆仔也免於再次失業。他以為他丟掉了很多東西,比如臉麵,可他很快便忘記了這件事。因為他得到了許多新鮮的東西,比如兔妞兒他們一幫主持人終於願意招呼他一起吃夜宵了。

後來,跟一個攝像前輩聊天時,豌豆仔說出了自己的疑惑。為什麼自己扮醜之後,大家就喜歡他了呢?難道是抱著表裏不一的心態,表麵待他好,背地裏取笑他?

攝像大哥搖搖頭:“你不知道我透過這台攝像機,看過多少貌美如花的主持人在鏡頭前扮醜耍寶。他們排擠你,隻是覺得你付出的一點都不多,憑什麼與他們為伍?你當時的決定是明智的,雖然在鏡頭前丟了點自尊,但離開鏡頭之後卻贏得了同行的尊重。”

持久度

線下主持人選拔比賽進行到第六場的時候,豌豆仔很想請辭。

最開始他無比珍惜這次機會,後來通過自我犧牲提高收視率的時候很自豪,然而,連軸轉的節目錄製,重複的比賽環節,讓豌豆仔越來越找不到最初的興奮感。

連續一周的時間裏,對台本,上妝,彩排,做完一切準備工作開始直播,帶領著陌生的參賽選手玩著一模一樣的遊戲,甚至聊天的梗都是那麼沒有新意。

真是太無趣了。

製片人馬姐察覺到了豌豆仔的狀態不太對勁,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豌豆仔搖搖頭,一臉困倦:“馬姐,你說,後麵那幾場能不能換個主持人啊?”

馬姐問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豌豆仔說出了自己的感受。馬姐笑:“周末你有事嗎?有空的話,你給我當兩天助理吧。”

豌豆仔一頭黑線:這是要把我榨幹的節奏嗎?

雖然困惑,但豌豆仔不敢得罪馬姐,隻好答應下來。

馬姐的專職是電視台的製片人,豌豆仔不了解電視台的工作,難道周末都不休息的嗎?

馬姐說,電視台的工作看上去很光鮮很豐富多彩,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好玩。

那兩天的時間裏,豌豆仔跟著馬姐跑了四檔節目,看著馬姐一次次重複著相同的流程,他感到由衷的敬佩。

事實上,這些流程,馬姐已經重複了十五年。

兩天後,豌豆仔放棄了請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