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切夢刀(3)(3 / 3)

他說:“人類,生而孤獨。但若能像蒼鷹般淩空傲視,遠離人間的掙紮與糾纏,那即使孤獨至死,也是一種驕傲與聖潔。”

那夜,雲荷哭了。她的淚水被迅疾掠過的晚風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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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做出一個決定,他要帶雲荷去登雪山,看日出。他要替林履行那句未及實現的諾言。

對於歐陽的登山技術,我是知道的。帶一個脊柱嚴重受傷的病人進行攀登運動,固然是一種挑戰,但對他來說並非沒有可能。更何況,他還聯係了以前一起合作過的幾名專業登山運動員,告訴他們自己的想法,他們都很支持,說英國曾有一對盲人夫婦登上過阿爾卑斯山,並且在山頭拍過一張合影,當年這張照片還獲得了普利策新聞獎。如果他們這次的活動順利,肯定影響力更大。這無疑增強了歐陽的信心。

經過篩選,他們最終把目的地選定在新疆天山山脈東段,5445米的博格達峰--那裏被稱為“雪海”,山頂的積雪終年不化,閃爍著永恒的銀白。

當登山隊一行人來到目的地時,他們得知了一個壞消息--博格達峰馬上就要進入一年一次的封凍期。一旦進入封凍期,所有人都將禁止進入,否則會有生命危險。

也許,對旁人而言,這僅僅是一次無功而返的旅程,但對雲荷來說,卻無異於一次重生--是她新生活的開始。歐陽不希望在她即將走出人生低穀的時候,內心又再次籠罩上失望的陰霾。他沒有告訴雲荷這個消息,因為他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回去。

當天晚上,歐陽瞞著全隊的人,一個人開著越野車帶著雲荷繼續前進。

但是,當時的歐陽根本不會想到,自己日後會為這個決定付出怎樣的代價。

雲荷問他:“我們去哪?”歐陽說:“當然是去看日出,這不是我們說好的麼?”

可惜,他們最終也沒有登上雪山,更沒有看見那天輝煌壯麗的朝陽。

越野車開到一半,他們遇上了一場並不罕見的雪崩。雖然冰層斷麵不深,但滾滾雪潮足以把他們的車子掀翻。

歐陽憑借一絲尚存的意識掙紮蘇醒過來,發現坐在後座的雲荷已經昏迷。他想把她從側翻的車中抱出來,卻發現她的衣服和靴子死死地卡在變形的車座底下。歐陽隻好爬回車裏,解下雲荷的靴子和外套,才把她從車裏抱出來。

昏迷中的雲荷如同一隻熟睡的小鹿蜷縮在歐陽懷裏,身體單薄瘦弱的她在寒風下凍得瑟瑟發抖。她的雙腳是光著的,雖然不接觸雪麵,但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這是極其危險的。歐陽把自己的外套和鞋子都穿到雲荷身上,而自己就這麼抱著雲荷,麻木般地朝宿營地走去。冰雪在他的襪子上融化成水,水又結成冰,但他毫無察覺,隻知道一味地趕路,否則隻有死亡。

他就這樣趕了很遠的路,他甚至可以看見不遠處有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營地的篝火。可是這段距離仿佛隔著億萬光年,窮盡人類全部的生命也觸不到它的邊緣。最後,他頹然跪地,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等雲荷蘇醒過來,她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我不知道她會不會記得,她和歐陽幾天前經曆了什麼,因為當他們遭受磨難時,她已經沉沉睡去,而她的記憶隻會留下:雪山與日出、諾言與甜蜜。

雲荷問醫生歐陽的情況,醫生說,他已經轉到更大的醫院了,說完,交給雲荷一封信。我一直在想象,當雲荷從醫生口中得知,歐陽的雙腳因為凍傷導致肌肉組織壞死而不得不進行截肢手術時,她會有怎樣的心情?是自責?惋惜?內疚?痛徹心扉?還是即將走入光明卻又落入黑暗的惶恐不安?

關於那封信,歐陽不願意告訴我全部內容。我隻知道信的最後一行:

原諒我,不能再帶你一起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