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飯用畢,內侍畢恭畢敬地捧進一個小盅來,少年接過,揭開蓋子,將還冒著熱氣的鹿血呈到宇文超麵前,宇文超含笑看了少年一眼,將血一飲而盡。
此時天色已黑,宇文超倒不急著就寢,見少年神色懨懨,遂拉著他的手笑道:“禦醫說過,整日躺著於身體無益,朕命人送了些時新話本到書房,你若還有精神,便陪朕到書房去走走。”
少年愣住,他在皇宮住了多日,也知道一些規矩,囁嚅道:“那是陛下辦正事的地方,容飛怕……多有不妥。”
宇文超傲然道:“哪有那許多廢話,朕說妥當便妥當!”也不多言,抓過一領狐裘裹住少年纖細的身子,牽著他手走出暖閣,進了正殿後,左轉便是他日常處理政事的小書房。
書房門口簾攏輕卷,早有大學士舒雲飛在此等候,少年的腳步不禁一滯,猶豫間已被皇帝帶進了室內。
舒學士臉上微露出驚訝之色,隨即俯身拜倒,山呼“萬歲”,皇帝伸手將他扶起,冷聲問道:“大軍已啟程半月有餘,怎麼還在大秦境內?睿王恒兒又是怎麼回事?”
舒學士瞟了一眼呆呆站在門口的白衣少年,皇帝看了一眼,隨即怔住。
狐裘已從少年身上滑落下來,裏麵隨意穿著一件織銀暗花的白色錦襖,一雙鳳目睜得大大的,微仰著頭,露出比白緞子還要白上三分的優美頸部,正不停地打量著對麵一張畫像。
“陛下……”
皇帝回神,笑道:“他不妨事,愛卿有話直說。”
舒學士從袖中取出密奏,恭恭敬敬地雙手呈上,皇帝匆匆瞟了幾眼,冷冷道:“恒兒的身子一向極好,怎會如此不濟,一出征就病了,竟不如宇文俊這個將死之人?這幾年,他倒底是真病還是假病?”
舒學士隻覺得每一字都好似挾著三九寒風,撲麵而來,不禁抖了抖,垂首道:“那兩年,臣幾次三番派人前去刺殺,刀抵在他的脖子上,也不見他動彈,若說不是真病,就憑這份膽識……”說著不禁變了臉色。
皇帝冷哼了一聲:“若是這般,恒兒就病得實在蹊蹺,我看他遠不是宇文超的對手。這一次是不是縱虎歸山……罷了,讓吳寧、薑遠山等人好生盯著,再多派雪狼追隨大軍左右,宇文俊稍有異動,就地著人斬殺,然後讓薑遠山統領三軍!”
舒學士應了聲是,心裏卻暗暗吃驚,臨陣易帥,極易動搖軍心,這一次的南征,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皇帝沉吟片刻,怒極反笑:“三弟一家老小全在大都,他就不怕事情敗露後,朕殺了他全家?京中必有人與他勾結。這幾日,京城可有什麼異動?”
舒學士強自鎮定,迎著皇帝灼灼的目光,回道:“倒也正常。隻是昨日夜間,平王府因世子重病,派出一輛馬車到城南四海客棧,接一個叫白秋水的神醫,如今那女子正住在平王府中。”
皇帝嗯了一聲:“你派人去察一察這個白秋水的來曆。哼,什麼時候,昭兒對庭哥兒這麼上心起來?”想了想,又怒道:“朕的旨意,都是一紙空文,查一查昨日城南是誰當值,無論是誰,都要嚴加懲處,決不姑息。”
舒學士用手擦了擦了額頭淌下冷汗,連聲稱是,皇帝看了他一眼,放緩了語氣:“你也知道,我大秦一到冬天就大雪連天,凍死牛羊無數,老百姓沒有吃的,自然容易生亂,自太祖起,就有在冬季招募士卒的習慣,好歹每月都有軍餉,不至於讓一家人活活餓死。今年自入冬已來,已招募過兩次,可朕還是心中不安,恐有遺漏之處,你明日頒下詔書,將年限再往下降一降,凡滿十三周歲的男子均可入伍。這些孩子由專人操練,不滿十五歲不得上戰場。”
舒學士學士大喜,連忙跪下:“皇上聖德,如此一來,那些沒有成年男子的家庭便有了口飯吃,京城裏買賣男童之風,也可以刹一刹了。”
皇帝一笑,揮了揮手,輕斥道:“少在這裏歌功頌德,此風不可長,沒事便退下吧。”
舒學士磕了頭,悄然退下,皇帝一回首,見少年遠遠坐在一個角落的小錦鐓上,正津津有味地看著一本白話傳奇,不禁笑了笑,見他看得入迷,便坐在桌後一邊喝茶一邊細細打量著他,過了片刻,才笑道:“看的是什麼呢?”
少年一驚,書便從手裏滑落下來,皇帝走到他麵前,把話本拾起,整理好後放回小幾上,柔聲道:“喜歡的話,可以帶回暖閣裏看,免得你在這裏不自在。”
少年聞言,有些歡喜地一笑,立刻垂下了頭,皇帝將他帶到那張畫像邊,淡淡笑道:“剛才你進來時,好象對它挺感興趣啊,怎麼,這個人你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