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黑時他打了個電話給她,那山容拿起話筒,懶洋洋地用英語“嗨羅”一聲。
她的聲音跟她的人一樣軟綿綿。聽得席一蟲骨頭先酥了一半。隻可惜他一張嘴,那邊就掛上了。再打,就隻有忙音傳來。
去還是不去,他左右為難起來。自從梅雪妍丟下他,跟他離婚,要死要活地散了夥,他在女人麵前就沒有多少自信了。
他打開一瓶啤酒,扯脖子咕咚咕咚喝起來。一瓶酒下肚,他的眼睛就跟煙雨一樣微茫了哩。
他什麼也不想了,鎖了大門,騎上車子奔鎮上來。天太黑,在路上,他差點跟迎麵而來的一輛車子撞個正著。他隻聽得耳邊“嗡”地一聲雜響,那人也嚇得嘴裏罵起粗口來。一蟲不罵,大睜著眼,黑地裏趕到鎮上。
夜色下的小鎮隻剩許多窗子。那窗子上都亮著明晃晃的燈,電視裏的打打殺殺和怦怦啪啪,從窗子裏悠悠出飄。山容的窗戶,正亮著碧藍的燈,一襲綠孔雀和迎客鬆圖案的窗簾吊在窗前。
樓下的人訥訥地喊:“山容!山容!”
孔雀窗簾動蕩著露出縫來,那山容朝下瞄了瞄,嗡地又把窗簾拉上了。席一蟲見狀,突地撞倒車子,那車子悶悶地放了一聲巨響。他捂住肚子喊起痛來,一邊黑地裏翻起眼白,瞟樓上窗子。喊著喊著,他突地向地下一躺,打著滾繼續喊。那孔雀窗簾又動了一動,山容的臉從窗口一閃,倏地不見了。極快地,就有三五閑人圍上來看熱鬧哩。
小巷子裏,跑出一個著睡衣的女子。
她鑽進人群裏,二話不說勾臉拉起他。他歪著半邊嘴站起來,依舊駝腰,手捧肚子。如五內俱焚哩。
“一蟲,你怎麼了哩。”
“容,我不好過。”
山容拍打他滿身灰塵,一麵回頭向人群裏喊:“狗兒,你扶車子。”立刻聽見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脆脆地應一聲。
山容攙扶他進屋。在眾目睽睽下,那一蟲踉蹌著,後腳踩前腳。三不知地就把貼著他走的山容絆個趄趔,兩個人一齊向前倒。磨蹭到小巷裏,看看無人時,調節一蟲把身板一挺,放開山容,拍手打腿,意思是他好了。他笑嘻嘻,剛要涎臉兒說甜話。那山容一頭撞上來,小聲喝:“鬼,你騙我哩!我懶得理你!”說著,兩隻肩膀直向前衝。席一蟲纏她,拉她軟手,小聲說:“狗兒來了。”
山容就不跑了,低著頭轉入後院,上樓。一蟲四處張望著跟進去。他肚裏嘀咕著,等一會見著了她媽都說些什麼好呢?
後院裏,明晃晃路燈下,照見院牆上爬著翠嫩的爬山虎,要不就是牽牛花吧?夜裏見的,他不敢肯定。院子裏靜悄悄,除了路燈和她二樓裏閨房是亮的。別間房屋都黑做一團。
席一蟲在後,笑問:“你一個人?”
樓道上的女子啐道:“是又怎樣哩,你敢欺負我不成。我就嘶聲嚷起來。”
席一蟲正色道:“我堵你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