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你過來(1 / 1)

一個人的時候,一蟲的話就多起來了。有話他會對狗說,對欄裏的豬們講。他想說什麼就說。悶了喝個爛醉,困了睡個甜美。一覺醒來,就條件反射的直奔豬舍。他首先弄來大桶的食物,喂飽他的豬。最後才喂自己。

清晨,但見翠綠的樹葉上,花灑著露水。都在晨曦下發亮。他穿著新買的長袖襯衫,穿著長筒雨靴,彎著身子在瓜地裏手工除草。

幾隻落在樹梢搞卡拉OK比賽的麻雀,突忒兒一聲飛起來。隻聽一輛摩托囂叫著駛入農場。接著一聲斷喝,像貓頭鷹樣衝了過來,像一包東西從半空摔下來。像瀑布樣,直愣愣地花灑下來。那是女人筆直的斷喝聲。它聽來那麼脆,那麼尖,並且那麼嬌嫩。

“笨蛋,你過來!”

席一蟲直立起身子,透過柚樹的縫隙朝自己的屋宇張望。當他發現什麼也看不見,他就聳起肩膀來,朝半空一蹦,一躍。落回原地的刹那,他看清了那張臉。那是山容的臉。麵上一喜,拍掉手上的泥,堆起笑臉走前去。山容不許他笑,他就不笑了。向兩腮扯長了的嘴和鼻子立刻縮回去。胡子麵積也壓縮到原來大小。山容看著地上一隻蟾蜍,說:“先給我刮胡子去。”他果然聽話,洗手進到臥房,擺弄剃須刀,往臉上抹了一把刨須膏,對著鏡子仔細地刮。

他麵皮光鮮地走出來時,山容剜了他一眼。她看著地上一隻螞蚱,說:“拿一雙雨靴給我。”

席一蟲抓著後腦勺,不解問:“你你要雨靴幹什麼呢?”

山容盯著地上那隻盯著她的螞蚱,照貓畫虎,把原話重複了一遍。他不敢怠慢,門角落裏找出一雙粉色雨靴遞給她。他看見她當著他麵,脫下鮮亮雪白的鱷魚登山鞋,換了。她二話不說,也不回頭,向他那一大片長滿了稗草的破瓜地走。他明白過來,搶先數步擋住她。小聲地勸:“容,這種活不是你幹的。你一個呆慣辦公室的人,怎麼吃得消?”

容反唇相譏:“我怎麼就吃不消?你別臭美,我看著這裏的瓜苗可憐,就想替瓜苗做點事。好積點功德,來世投胎才不會做牛做馬。我可沒這麼傻,巴巴地走來替你這種人賣命!哼!”

席一蟲看著她憨態,想笑又不敢笑。隻點頭如雞啄米,尷尬地笑著道:“這是當然。這是當然。我這種人,本來就不值錢。你聽我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我不想聽!”一句話把他頂了回去。

她斜著眼瞟他一下,繞道走到瓜地裏,照著一蟲的樣子,手工除起鮮嫩的稗草來。兩人許久無話,隻彎著腰幹活兒。他忍不住了,蹲到她前麵,謙恭地說:“有一件事,我憋了很久了,想來想去還是要跟你說。”

她垂眉低眼地,手裏抓著一把草,沉聲說:“我說過了,我不想聽。”

“你不想聽,我也要說。你知道,我是個沒什麼出息的人。我覺得,你不應該這樣耗在我這裏。”說著幹笑一聲。

兩人麵對麵,這麼近的距離,山容喊起來:“你不要說了哩,我不想聽!”

“你不想聽我也要說。你不知道,農場的日子其實很枯燥無味,又辛苦又髒,曬得人又黑。這個是其次,主要是不怎麼來錢。而且······”

他一番話說得她哭起來:“我知道,你討厭我哩。嗚嗚嗚”

“不是,我覺得,你不應該憑一時衝動,就認了死理。就像當年的梅雪妍。我相信,一開始她是打定主意要跟我,可結果呢?”

“你不要跟我提什麼梅雪妍,我不想知道這個人。她是她,我是我!”

席一蟲不是草木,其實,他的眼淚就快掉下來了。其實,他的心裏,何嚐不想要這女孩子跟他過哩?隻是這女孩子看去這麼單純。

他根本不知道,山容到底需要一種什麼樣的生活。他能不能給她那種她睡裏夢裏想要的,一種甜美的未來,他實在沒有把握。可是,那山空看來是不願放棄了哩。

原以為再不會有什麼戲唱了。原來好戲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