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海城,震撼世界的奇跡(3 / 3)

當時前來視察慰問的國務院副總理華國鋒,與參加會見的地震工作者握手,他激動地說:黨中央和毛主席派我來看望慰問你們,感謝你們,祝賀你們取得海城地震預報的成功

會見時,華國鋒還關切地問:今後能不能爭取在小時前預報級以上地震

地震工作者紛紛表示:我們會全力以赴,盡職盡責,決不辜負黨中央毛主席和全國人民的期望

那時,陶醉在勝利喜悅之中的地震工作者誰也不會想到,年之後,他們非但未能預報級以上地震,而且極其殘酷的事實使他們從海城輝煌的巔峰下子跌落到唐山大地震那黑洞般的深穀

午國慶節,李先念副總理在人民大會堂招待會上接見了國家地震局局長劉英勇以及專家梅世蓉等人。李先念先是略有所思地把邢台地震後成長起來的中國地震隊伍比喻成九歲的娃娃,而後說:九歲的娃娃能報準地震了,了不起,了不起喲

這時距邢台地震,恰恰九年。

李先念拍了拍眼睛高度近視的劉英勇的肩膀,笑了笑說:你這個劉瞎子喲,我看你點都不瞎,明亮得很哩走馬上任就抱住了個大金娃娃。我聽周總理說過,你當初還不太願意幹地震呢,嘿嘿,是周總理點你的將,你不敢不幹

劉英勇連連點頭,以濃重的陝北口音回應道:是啊是啊,俄(我)必須於

李先念說:你這不是幹得很好嘛

劉英勇說:這都是逼出來的,功勞是大家努力奮鬥的結果:

李先念說:水滸百單八將,哪個不是逼上梁山的我們共產黨人鬧革命打天下,就在這個逼字上二

劉英勇說:就是啊,我們都是被逼上梁山的。

劉英勇稱得上是老革命老紅軍了,當年是劉誌丹手下陝甘寧邊區少先隊總隊長,在紅軍三大主力會師陝北後,開展掃盲運動,他才結束了不認字的窘況。雖然文化不高,但打仗很勇敢,人稱劉猛子,後來還是周恩來正式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劉英勇。年底,他已是地委書記了。解放後調他到地質部礦產司當司長,他說啥也不樂意,地質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我確實搞不懂。我隻認得個炭個鐵。我是個小學生可是新中國的革命和建設需要把像他這樣的大批農幹部逼上梁山,不管他們要完成這人生的轉折是多麼艱難,甚至要付出多麼昂貴的代價。他的所有本領就是忠誠,而組織看中的正是這個忠誠。

他去當了礦產司司長那幾年,他幾乎跑遍了東南西北著名的山係海拔米以上的大山他都攀登上去過他幹工作確實有股子勁,像打仗樣帶頭衝鋒。可如今畢竟是尋找寶藏,找到了礦,就可以開采,為國家創造財富,這是看得見摸得著的成就可要是找不到礦,誰也不會說你什麼,還會鼓勵你說:繼續找吧

年秋,地質部部長李四光把目光盯在他身上,請他出任中央地震作小組辦公室領導成員,以至後來出任國家地震局局長。李四光對此請示過周恩來,周恩來表示同意。李四光找他談話說出意圖,他聽急了:李老,我這不是幹得好好的嗎剛熟悉些地質情況,怎麼又叫我幹地震我對地震更是外行,無所知,你另找其他同誌吧這事周恩來知道後,就派劉西堯找他談話,說他提出什麼條件就答應什麼條件,可是,必須千。

既然總理發話了,他怎能拒絕這倒讓他對地震這個陌生的行當油然生出幾分珍視和憧憬。上任,首先他為地震局爭得了塊國家部級單位的大牌子和個部級單位才能有的大銅印。而後他拜訪地震地質界的老前輩,討教有關情況,請他們推薦業務骨幹和拔尖人才,不論是在哪個單位,也不論是在北京還是外地,能挖過來的定得挖過來他的尚方寶劍就是:周總理已經說了,這個人我帶走,這個人歸我管。接著又跟對方領導講:防地震,搞預報,就是為黨中央毛主席和全國人民站好崗放好哨,什麼事有這重要,啊你說是吧希望以後多支持。對方馬上表示:定支持,定支持有什麼怠慢的地方,您千萬不要向總理告我們的狀。

掐指算算,從正式任命他為國家地震局局長才兩年零九個月(年月,之前稱負責人),就取得了海城地震預報成功這震驚世界的奇跡,用李先念的話說抱了個大金娃娃,這在他大半生的戎馬牛涯中是多麼的不同

就在這個慶祝國慶慶祝勝利的招待會上,受到李先念副總理誇讚後,又舉杯向他祝酒時,他飲而盡,連喝三杯,多麼豪爽,多麼痛快,多麼酣暢淋漓啊他陶醉了,科學家們也陶醉了

然而,人生的超承轉合,命運的起伏跌宕,常常富有戲劇性。他萬萬沒想到,年之後,隨著唐山大地震預測預報的慘敗,他這個國家地震局局長,也從人生的頂端下子跌人萬劫不複的深淵

重病中的周恩來,是月日在醫院的病床上,聽取了國務院副總理鄧小平關於海城地震預測預報成功和減災情況彙報的,他的欣慰不言而喻。他在邢台地震科學討論會上提的石油已放出異彩,我們要在地震問題上也放異彩,,相信年代在這個戰線上也要放顆原子彈的預言,實現了

可惜此時他已身染沉屙,每況愈下,再也不能像九年前邢台地震時那樣親赴災區了他指示剮複出不久的鄧小平,以國務院名義,對地震係統有關部門登報表彰,對預報有功單位和人員給予獎勵根據這指示,鄧小平親自簽發了國務院嘉獎令。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第次國務院頒發表彰地震界的通令。此後,為鼓勵和發展地震事業,國務院破例批給國家地震局戶進京落戶指標,還邀請海城地震預報有功人員代表卅席了年國慶招待會,給了他們係列的榮譽和獎賞二

他們受之無愧,而由此激發出的巨大熱情和思想活力,必將更有力地揮灑於祖國廣袤的大地。繼海城地震後,中國地震丁作者又分別對

年月日雲南龍陵級地震年月日四川鬆潘平武級地震作出了定程度的預報,不同程度地減輕了地震損失。然而,年月日的唐山大地震,卻使他們功虧簣。那是令所有地震作者痛心疾首的永遠也無法挽回的慘敗。

這種殘酷現實的戲劇性變化,被人們喻為中國地震界的滑鐵盧。海城的輝煌是吹出來的嗎

直陪同筆者采訪的徐平把我等行引見給顧浩鼎時,他正在他耶頗為簡陋的辦公室裏很專注地修改篇關於地震機緣的稿子。

歲的顧浩鼎,從遼寧省地震局副局長的崗位上退下來已六年(年)了。稀疏斑白的頭發胡亂地蓬鬆著,麵容清臒,而目光如炬,講起海城地震的經過時,神情顯得很平淡,時麗嘴角上掛出絲微笑,讓人感到種不屈的量,

他說,他年考入北大固體地球物理係,本來應該年畢業後分配到中科院地球物理所,誰知趕上了邢台地震,就去了現場。不久,文革爆發,學校道命令就把我們從邢台地震現場召回北大,參加大批判和造反有理的運動,直到年才畢業誰知就在這時,學校又叫我們積極響應毛主席的號召接受貧下中農的再教育,我們便被招來招去,還被招到天津塘沽去挖鹽坑這活兒,當地老百姓都不願幹,就派給了我們和批勞改犯來幹。那些勞改犯們是在荷槍實彈的解放軍戰十警戒之下,在監管人員的皮鞭和吼罵聲中幹的,而我們是在還有人身自由的情況下幹的,比起勞改犯似乎幸運得多了。曾有解放軍同誌感慨地說,你們大學生還真了不起,勞改犯幹撥兒換撥兒,你們於幹了年半

年月,接受再教育後的顧浩鼎終於有了著落,分到遼寧省地震辦公室,成了朱鳳鳴的得力助手。他說,海城地震預報的成功不是偶然的,基本上是借助長中短臨這種預報方法逐步推進,分階段作出預報的。中期是年華北會商會,在北京國務院第招待所,如今的國誼賓館開的,根據遼寧和華北幾省市的震情趨勢,形成了國務院號文件。短期是年月在北京召開的會商會,我們己把可能發生地震的範圍縮小到鞍山(海城)帶營口以上中短預測預報意見都是朱鳳嗚要我執筆寫的。臨震預報隻有個小時,是經省政府權威發布的,這是毋庸置疑的事實。有人說海城地震預報是吹出來的,對此我們隻能笑了之。對於不了解真實情況的人來說,持疑惑態度是可以理解的。如果事實不是如此這般,單靠胡吹瞎吹亂吹,你能吹來嗎不信你吹個試試,吹個某省某市某個地區在某年某月某時某分某某秒發生裏氏某某級地震,鬼才信呢有個專家也曾給遼寧報過三次地震,結果次都沒震,光畎行嗎要說海城地震有吹的嫌疑,那是在預報成功之後,有些說法確實有被放大誇張渲染的成分在裏麵,似乎是出於那時期的政治需要,結果是吹得人昏昏然飄飄然,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

顧浩鼎說,海城地震預報成功的重要原因有二:是有個求真務實的好領導當時朱鳳鳴他不玩兒極左的東西,營造了個寬鬆的環境,同時他尊重科學,愛惜人才,他交給我的第個任務,就是關於核震的研究,因為當時我們與蘇聯關係緊張,要立足於早打大打打核戰爭的準備,防止敵人的突然襲擊,比如向我國東北或其他地區投放原子彈。二是機遇是給有準備的人準備的。那麼多宏觀異常卅現,你閉耳塞聽,甚至熟視無睹,不去調查,懶得研究,即使地震碰到你的鼻子,也隻能擦麵而過,錯失良機,甚至碰得頭破血流。你做好了準備,又不惜付出辛勞,又有人敢為你撐腰打氣,出了問題敢於替部屬承擔責任,而不是推卸責任把板子打在你屁股上,那麼,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困難能夠阻止個有準備的人和班準備好的人馬去邁向勝利的步伐呢

這不禁讓人想到美國巴頓將軍的句名言:頭雄獅率領的支老鼠部隊和隻老鼠率領的支雄獅部隊,請問哪支部隊能打勝仗

而中國人的句俗語更直白:兵熊熊個,將熊熊窩。

海城地震後,朱鳳鳴調到北京去了,顧浩鼎就跟局長嶽明生做搭檔;後來嶽明生也調到北京去了,顧浩鼎又跟局長徐心同做搭檔。這時候,又個機遇不期而至:

年月日時分,在遼寧岫岩發生了級地震。這次地震的預測和臨震預報以及所采取的相應的預報決策,也是相當成功的。

無獨有偶,岫岩恰恰位於當年海城地震區的東南部邊緣地帶,其震中就在海城地震帶上時隔年後,地震這個魔鬼像是在敲打下人們的記憶神經,又似乎有預謀地來個不大也不小的地震,看看你們是否還能像當年那樣預報得出,是否上演的還是老套戲法兒。

岫岩地震前兩個月,小地震就開始活動起來,到了月日,中小地震的頻度強度顯著增高。遼寧省地震局立即進入全天候警戒工作狀態,日深夜叉緊急召開震情會商會,主抓地震預報的副局長顧浩鼎和預報中心的人員,初步判定岫岩帶從日開始的震群活動可熊是前震序列,未來幾天內可能會發生級左右的地震。

這個會直開到日淩晨還在繼續局長徐心同於淩晨點分要通了中國地震局局長陳章立的電話,是他的秘書陳鋒接的,問情況急不急。徐心同說,急。陳鋒馬上把電話轉給了陳章立局長。徐心同對地震序列的特征和緊急會商的意見做了詳細說明,並強凋說經省局領導班子研究,要向省政府提出發布臨震預報的建議,想聽取中國地震局的意見後再進步研究決定二陳章立對徐心同說,請給地震局幾個小寸的時間,並請他們立刻把地震序列的數據傳給分析預報中心放下電話,陳章立立即給監測預報司和分析預報中心負責人打電話,通報遼寧緊急震情會商會所形成的初步意見,命令馬上召開緊急會商會。會上,多數專家讚成遼寧省地震局的意見,也有少數專家鑒於其他前兆異常為數不多,認為立即作出臨震預報把握性不是很大。最後由陳章立拍板,再次與徐心同通了電話,表示讚成他們的意見,並建議他們對可能發生的震害作必要的預估分析,以便省政府領導作出決策。徐心同說,我們已做了這方麵的工作,並繪製了震害預測的相關圖表,

日早上,徐心同先打電話給常務副省長郭廷標報告,省地震局起草了向省防震減災工作領導小組彙報材料,中午向郭副省長作了簡要報告及地震預測意見。時省政府召開省長辦公會,專門聽取省地震局的彙報。聽完彙報,省政府立即研究決策向鞍山市有關市縣公開發布臨震預報,並采取緊急社會動員措施的決策,召集有關市縣領導做了部署。市縣領導連夜向有關鄉鎮做緊急動員,動員居民撤離危房,動員學校不要開課,動員礦工撤出礦井並做好救援準備工作當得知有幾個小煤礦的礦工們仍在井下作業時,當地政府隻好下達強製命令,派公安人員強行把井下作業的礦工全部撤離礦井。小時後,即

時分,岫岩即發生了級地震,多間房屋倒塌,十幾個小煤礦坍塌,但沒有造成任何人員傷亡

遼寧省委省政府對遼寧省地震局在岫岩地震前所做的努力作了充分的肯定和高度評價,並給予通報表彰和獎勵。尤萁是臨震預報發布後,在遼寧的許多海內外記者立即趕赴現場進行跟蹤報道,似乎要親眼看看此番地震預報的準確性和精確度究竟有多高,也似乎想以此驗證多年前的海城地震的可信度究竟有多少是吹出來的。事實很快就證明了,岫岩地震後第二天,陳章立率中國地震工作代表團赴菲律賓馬尼拉參加國際大城市地震對策討論會,許多國家的政府官員和專家從新聞媒體的報道中獲悉中國岫岩地震預報成功,都向中國代表團表示祝賀,菲律賓華僑聯合會還專門設宴款待代表團。

四川省原地震局局長歲灼禮見到顧浩鼎頓發感慨:哎呀,你這家夥生參與成功預報兩次地震,次是你剛作不久,次是你要退下來的時候,你這叫善始善終啊,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壽終正寢嘍

而顧浩鼎的名言是:在成功的幸運背後,仍然隱藏著失敗的可能,因為我們至今還未認清地震的規律。

看了以上筆者對海城地震前後的追蹤探訪,相信讀者朋友會對那次地震的成功預報給出個尊重曆史的客觀評價,當然,評判的尺度取決於您對這段曆史的理解與把握

年美國的《地震學會會刊》上登載篇文章,說:盡管海城地震的預報集合了迷惘困惑經驗分析直覺判斷和良好運氣,它畢竟是第次在實踐上沒有以失敗而告終的大震預報的嚐試

然而不幸的是,海城地震預報成功,卻讓人誤以為中國地震專家已經掌握了地震預測技術,即使次年發生唐山地震的大悲劇,人們仍然以為那是因為某些人的失職,乃至壓製某些大師的預測意見所致:,

年,中國地震局地震預測研究所研究員陳棋福在《國際地震動態》刊物上發表了《海城地震預報過程的回顧及地震預報發展的思考》文。文中寫道,近兩年,他和加拿大地質調查局的王克林,與中國學者孫士宏王安東等,共同開展了對海城地震預報的回顧性總結研究,通過大量的調查訪談與求證,得出如下基本認識:

年海域級地震前,確實存在具有減災實效的預報,該預報是由地震工作者和政府官員共同完成的;

海城地震的預報過程並不像以往描述的那樣完美,在長中短臨各階段的預報地點褒級和時間等不同要素都有所偏離,並有錯報發生:

前震活動地震工作者的判定意見和係列的政府行為,構成了具有實效的臨震預報,但各地的防震安排和人員疏散等應急響應措施,存在相當大的差別:

雖然物理機製尚待研究,但金縣短水準和小震活動等前兆異常是確實可靠的勺震前確實存在宏觀動物異常和大量地下水異常:

時間證明切。

可以看出,當年的海城地震預報是經得起時間檢驗的。它的成功,既有科學的依據和正確的判斷,也有前震活動豐富宏觀前兆明顯等有利於預測成功的條件,這也正是當時經驗性預報實際水平的體現。至於有人認為海城的輝煌是當時的新聞媒體吹出來的,是瞎貓撞死耗子,完全是碰上的,這些說法,顯然有失公允當我們冷靜下來,不再糾纏於報紙宣傳上那些紅彤彤的高八度的調子,也不再陶醉於那些不切實際的溢美之詞,而把目光投向曆史深處,投向那被浮雲霧霾遮蔽卻不可消失無可增刪的事實存在,你便能作出判斷:從海城地震全盤重演了邢台之故技這震型來說,運氣確實存在。然而,能把監視範圍步步縮小到遼南那小片區域,那絕不是什麼瞎貓所能捕捉到的,更何況,無影無蹤的地震魔鬼也絕不是死耗子躺在那兒等著你去捕捉。當然,也更不存在冥冥中有什麼神靈暗示和法師相助二

應當把真實還給曆史。

曆史是過去的現實。

曆史是過去與現實與未來無休止的對話。

輝煌是真實的,正如日後的灰暗也是真實的樣。這是科學在探索中走過的路。

在海城地震周年之際,遼寧省人民政府與中國地震局聯合立碑,以示紀念

遼南海城,渤海之濱物華天寶,人傑地靈。自秦漢開埠,世代旺生。然九七五年二月四日,七點三級強震始發於十九時三十六分,震區七百六十平方公裏,烈度罕見,天下震驚。聿賴我地震工作者,藉科學昌明,開當世先河,創成功預警;黨和政府心係民眾,及時疏遷,百萬眾僅歿千三百二十八人。震後,仰中央關愛,倚製度優勢,舉國襄助,部隊馳援,軍民團結奮戰,全省傾力傾情,月餘即複民生。三十栽而今,沐改革開放春風,躋華夏百強名城。

特立此碑,鐫以永誌:崇尚科學,珍愛家園;和諧自然,澤被民生。